响器,杨连山

作者: 瘦竹斋 | 来源:发表于2018-10-21 06:52 被阅读50次
    响器,杨连山
    响器,杨连山
    响器,杨连山

    四五点的时候,我问五妮:“叫响器没有?”五弟说:“叫了,说掩黑才来。”吃了晚饭,天黑了下来,院子里站着三五一伙的庄上邻居,有的人吸着烟。院子外也站着三五一伙的庄上邻居,都来听响器的。五妮给五哥说:“五哥,叫的响器咋还不来,得叫人去催问催问。”五哥说:“那不是叫荣洲去交代瓷实了吗?荣洲哩,叫荣洲过来问问情况。” 荣洲过来说:“我骑摩托去,四个人都见了,交代哩才实在哩。”五弟说:“见着吹大号的没有?” 荣洲说:“咋没见着?”我说:“不行了,再去一趟,清是一路儿跟着来。”旁边的人们乱说:“骑着摩托多快哩,到大队打个电话问问。” 荣洲说:“那再去一趟。”转身去推摩托,五弟坐在上面去了。有的说:“到这咱晚了,还不来,来了压他戏价。”有的说:“交代了不来,不守信哩。”正在乱嚷嚷的说着,有人说:“有几个人推了摩托车进庄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哩。”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推着摩托进院儿了。(叫响器的二百一十元是我出的,母亲已经听不到了。如能使母亲活过来,使我能与母亲在一起,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不知道谁在黑暗中说:“来了来啦,赶紧叫吹一会儿。”人群就闪开了一道儿缝儿。几个人推了摩托进院了,摩托上驮着喇叭音响。我到大门口递烟,一个男的说:“路上摩托坏了,又回去换了一个才来!耽误事了。”我边递烟边说:“摩托扎西边院墙根儿那儿,先歇歇,洗洗脸,吃点饭。”一个女的说:“先点点儿火烤烤,冷的慌!”我就去拿了花柴,放在大方桌前点着,火光就亮堂了一个院子。人们都被火光映照着。吹响器的四五个人在烤火,西门儿的薛林安在跟前陪着说:“烤烤了,吃点饭。”(经一事,长一智。人呐,看远点,看开点,什么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

    饭后,收拾了一个大方桌,上面放了一瓶茶,几个茶杯。三个女的把提包中的大号、小号、笙掏出来,坐在方桌旁往乐器上面装着什么,又这里拧拧,那里摸摸,把铜质的芯片伸到碗中沾沾水,安上。哇的一声,唢呐的哭声陡起,顿时一片响器声呜呜哇哇地满院子炸开来。吹的是:第一行孝是舜帝,南山耕田奉双亲;二十四孝在第一,因而得做帝王身.第二行孝是木莲,木莲就母往西方;

    人们都挤在院子四周,有的坐,有的站,有的圪蹴在院墙根的柴堆上。五弟说:“拿几盒烟散散。”我掏出烟,撕开,走近人群说:“接一个,再吸一支,你接着······”见人就让烟。张庆山说:“山,都哇儿回来的呀。”我说:“前码回来的。”

    一声声的唢呐在哇哇的炸响,呜咽不绝,(虚热闹罢了,花两钱儿让庄上的人看的。活着不孝,死了瞎闹。四外庄的习俗如此,不这样热闹热闹,人们笑话。自己内心的哀痛,只有身受才有刻骨铭心之痛。)如丝如缕地飘荡在院子的上空,萦绕在夜的漆黑里,我的心悲哀着这撕心裂肺的哀乐,黑黑的夜包围着电灯的黄黄的光。失去了母亲,我的心灵从此陷入了夜的漆黑的泥沼里,再也看不到母爱慈祥的光了。那么,我的内心里隐隐觉得,从今夜始,我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了。

    悲伤不已的唢呐声还在无休无止的呜哇呜哇地响着,它残酷地用刀割着我的心,我深深地体验了古人身受千刀万剐的痛楚。唢呐声中五哥走过来说:“准备着送送吧。”一时里,人们在院子里忙碌开了。朱家的小亮和陈家的小亮负责抬灵桌,二个人忙着收拾桌子(送灵,寄托哀思的方式吧,这是沿袭了几千年的风俗。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亲人的朴实的感情。6月22日上午),在一个小方桌两端绑上二根木棍。我两手端了两小盘儿菜放在桌上,五弟也端了二盘放在上面。一小盘时清白分明的炒豆腐菠菜,一小盘是炒肉片,一小盘是萝卜丝,一小盘是粉条。小方桌的正中间放着母亲的灵牌,黄表纸包裹了一长方形的泥块,上面插着一个硬纸板做的灵牌,外面糊着白纸,上书“王氏金荣灵位。(我用宗教徒般的虔诚,做着我该做的一切,做着我对母亲的最后一点儿份内该做的事,寄托着我的孝心和哀思。母亲活着时,我虽然做了一点点事,总觉得没有尽到我的孝心。我没有能很好的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照顾好我的母亲,不能终日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晚年特别喜欢有她的儿女在她身边,说说话,给她做口饭。我觉得这样母亲特别心里踏实。)”

    薛荣洲和姜小六手里拿了一根长长的木棍,上端用铁丝绑了棉花,蘸了柴油,用火点着,高高的举起来。

    准备齐备了,我和大哥抬着一个藤椅,上面放了母亲的一件上衣。举火把的和吹唢呐的走在前面,我和大哥抬着藤椅跟着,二姐、小琴、五弟、小玲、小六随后,穿过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哭声地出了院子,来到大路上,向前缓缓的移动着。

    唢呐声声,吹着:正月新春暖洋洋,  四月里阳雀催工忙,孝子过年想爹娘,    儿插秧苗娘送汤,去年过年合家欢,    一碗茶汤端在手,今年过年没了娘啊!  母恩爱似大海洋啊!

    二月迎春花满坡香,  五月初五是端阳,孝子观花想爹娘,    家贫无钱缺米粮,小时爹娘为儿把花采,  买一个粽子爹娘不用,而今花开娘早亡啊!  留给儿女来分尝啊!

    三月清明雨纷纷,    六月里,热难当,家家上坟祭亡魂,    夏夜院内乘风凉,往年娘教儿敬祖先,  儿女熟睡凉床上,而今你也作故人啊!    娘为儿打蚊又扇凉啊!

    七月七日银河明,    儿的热冷娘知道啊!

    鹊鸟搭桥渡双星,    冬月里想娘心更酸,爹娘为儿终身事,    老娘临终嘱咐言:费尽了心血累断了筋啊!  “望儿勤奋走正路,九月里,菊花黄,    天理良心不可偏啊”!

    秋收毕孩儿病倒床,  儿女们记心间啊!

    爹娘日夜床前守,    腊月想娘痛断肠,儿病如害在娘身上啊!  养育之恩实难忘,十月里,雪花飘,    若要母)子重相会,想起爹娘泪暗抛,    除非南柯梦一场啊!

    夏备单衫、冬备棉袄,  孝儿孝女想爹娘啊!

    周围是漆黑的夜,漆黑的夜幕下,两个燃烧着的火把冒着黑黑的烟。送灵的队伍向前移动着,哈哇哈哇参差不齐,高低不一的哭声和着悲鸣的唢呐声,也向前缓缓地移动着。大路的两旁,房子根儿是看热闹的人们。我和大哥机械地抬着藤椅,一头哭着,一头向前挪动着步子(只有用哭这一方式,来表达我的哀痛了,可是却哭不活我的娘亲)。我的心中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上了公路,一片哭声向西缓缓的走去,也辨不清四周的景物,只是在哭······(内心的悲痛是哭不出来的,哭是给别人看的。人一旦失去母亲,就失去了最可亲近的人。父爱是粗犷的,内心很爱自己的儿女,但不善于和儿女沟通。为示坚强,总是用严厉的壳将爱儿女的心包裹起来。母爱则是大海的水,母爱总是出自母性的本能,善于和儿女沟通,儿女最亲近的往往是母亲而不是父亲。送灵的风俗,寄托的是活着的人的哀悼,这是一种悼念的活动。也不能说是迷信,如果说是迷信,我倒愿意相信这迷信表达了人们对亲人的真挚感情。)

    唢呐还在滴滴答答地响着,吹着:“上前点上三烛香,退后叩头敬老亡,左边孝子见过礼,右随执事前后忙,一家有丧百家哀,相送亡人上天堂”。

    “灵堂前,搭了楼,搭的是金银转角楼。四道门,通四方,一道中门通天堂。天堂里面好光景,好比金銮玉殿形。金銮玉殿香气熏,龙凤帷帐绣乾坤,乾坤之上有日月,日月旁边飘彩云,彩云旁边花盛开,百花迎咱新鹤神。” “进得门来抬头望,明灯随身亮堂堂。这屋大,好停丧;这门大,好出丧。当年鲁班来造屋,当年太公看上梁,当年菩萨送窗花,当年天神安门窗。如今官财都进来,本是凡人出仙丧。千年才得出一口,万年才得出一双;一口出的是天子,一双出的是宰相,自从今天出丧后,永世万年不停丧。” “一开天地水府,二开日月星光,三开上天古佛,四开人间庙堂,五开雷公爷爷,六开闪电娘娘,七开百行祖师,八开八大金刚,九开本乡土地,十开当方城隍。” “山中还有千年树,世上哪有百岁郎;黄泉路上无老少,一旦上路难还阳。亡人切莫想家乡,儿女不必常悲伤。众人莫怨天和地,莫与亡人论短长,活人不记死人仇,生者不讨亡者账。” “从今你不在家里住,我给亡人指条路。我劝亡人莫往上,上有青天高万丈;我劝亡人莫往下,十殿阎罗你害怕;我劝亡人莫往北,北边路远走到黑;我劝亡人莫往南,南边雨多水涟涟;我劝亡人莫往东,东边大海路不通;我劝亡人朝西望,西天那边有天堂,从此你在天堂住,天堂就是你家乡。” “眼见穴前一溜烟,飘飘悠悠上青天。本是菩萨下界来,赏亡人一处大宅院。上有金玉琉璃瓦,下有八宝水磨砖。门前有个上马台,一步高升一步来,上马台前栓马桩,一辈更比一辈强。今生你做了苦行僧,来世升官耀门庭。” “劝亡者,莫悲哀,莫把阳间挂心怀,三皇五帝都是死,死后黄土把身埋。” “亡者入土为安,灵魂已上西天,小的们孝道已尽,过日子平平安安!”

    这时,五弟跑到前头,对主事的春林说:“送到下公路的拐弯处吧!”到了下公路的拐弯处,人们都掉转头而向东跪在了当路,哭啊哭,哭声中夹杂着唢呐声,久久地在冬天的夜空里旋转、舞蹈,在漆黑的夜空里飘荡。五哥搀起大哥说:“都不哭了,回去的时候不兴哭,都起来吧。”大哥站了起来,五弟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停住了哭声,扭头见二姐和小六还跪在那里哭个不停,我搀着二姐的胳膊说:“起来吧,别哭了,起来吧(2015年10月27日,二姐在得了肺癌三年后,也下世了。可是,我此刻分明觉得二姐的哭声还萦绕在我的耳畔。2017年11月22日下午。)”

    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一支火把快要熄灭了,姜小六把火把蘸在油桶中,然后又举起来,火光又旺旺地着了,亮了,一片红光在黑夜里晃着。

    我迈着木木的两腿,随着人们往回走。心里空落落的,头脑中各种各样的思绪都在飘着,什么也不能想。遽然之间,母亲去了。上次回来,母亲还与我坐在屋中絮絮地说着话。只不过这短短的十几天。再回来,母亲却静静地躺在堂屋,不给我说一句话。对于一个时刻牵挂着母亲的人来说,这是怎样的残酷,残酷的上苍使我成为无母之人,这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命运不可捉摸,不信命还真不行。人生是有命运的。一个人先天的因素和后天的因素相结合的结果,就是命运。)。从此,我成了没妈的人了。失去了母亲,就失去了心灵的寄托,就失去了精神的安全感,就失去了思想的避风港(人生突然的巨变,人往往会遭遇到。人应该学会应对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变化,从容的想出万全之策,大如治国,小如理家,皆为一理。世事难测,人生如梦。)失去了母亲,就再也得不到慈母的关爱。没有了慈母牵挂的生活,将是怎样无助而缺少信仰的生活啊!就是哭干了眼泪,就是哭碎了心,也唤不醒沉睡了的母亲。妈呀,你给我再说说话吧!那怕是一句话也中啊!可是,我的母亲却一句话也不说了。我分明地知道母亲是一句话也不说了!(无言的母亲将一切她要表达的话都带入了广袤而无言的大地。而大地是一个人的最终归宿,不然为什么说:入土为安呢。6月23日)

    到家进了院子,堂屋后墙上的挂钟快十二点了,领头的吹响器的那个男人说:“天也不早了,也冷,冻的手都股若着了。”周围的人们说:“用火烤烤,再吹一阵儿,吹的怪好。”我慌忙去拿花柴,点着,几个人围着再烤火,把双手伸向火烤着,身子列多远,唯恐有火星儿嘭到身上。烤了火,呜呜咽咽的哀乐声又起,飘荡在漆黑的夜里(哀乐、哀伤,人呐,七情六欲一样都不能少,人的生命过程不重结果而重过程。)。

    人们都慢慢地散去了,二姐对几个女的说:“今儿黑儿换班给咱妈守灵,你们先睡吧。”我说:“这样吧,夜黑儿你们都没有睡,你们到西院儿睡去吧。我和大哥二个人换班吧。”我又对小琴说:“你也领杨宝宝睡去吧。”

    人都散去了,大哥、我坐在灵床的西边,一时里几个人无语(又与母亲相对了,却听不到母亲说话的声音,当时感觉不是真的。)。母亲的头前小方桌上是一盏煤油灯亮着,如豆的灯光随风飘闪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电灯也散发着黄黄的光。我坐在椅子上,母亲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黄色被子,头上盖着一块白布。母亲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是那么的安详,是那么的沉静,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我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害怕,心里只有虔诚,只有圣洁,只有崇高。母亲身下是高粱杆织成的薄。无言的母亲躺在那里,静静的,母亲再也不说一句话。大哥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时光在流逝,冷冷的夜风从门口呼的一下刮过来(人争一口气,一口气在,睁着俩眼儿,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争刚要强,雄心万丈,啥都放不下,看不开。一口气上不来,俩眼儿一闭,人就失去了知觉,啥也不知道了。没有感觉也就不会对黑暗孤寂感到恐惧,也就不会对亲人不舍,也就不会对活着的留恋。人,活着就是最崇高的追求。人吃饭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单是为了吃饭,还为了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人死不了就活着,活不了就死了。人还是在活着时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热爱人生,尽情地享受人生。)。

    良久,我扭着头,向坐在里边的大哥说:“药铺效益还行吧?”大哥说:“还行,能维持。”我说:“关键得有个好位置。”大哥说:“原来在里面一点儿,不咋着,又请了一个医生,扯扯拉拉的事多。现在挪到城东门口了,好得多。”我说:“只要行,那就干下去,总比闲着强,小杰还在药厂开车?”大哥回答道:“下岗了,早两个月给他买了个车,叫他自己干吧,一个人在家闲着他光着急。这好了,忙时有时候夜里有人找,也得出车。”我说:“现在,不都是自己干。这几年在南阳形势也不好,恁大个城市,几十万人,没有几个好厂。” 大哥问道:“小琴不是还卖书吗?”我说:“是啊,还在干着,这也不是长法。”

    扭头看看后墙上的挂钟,时针还在那里嗒嗒地响着,指向了一点。一阵冷风呼的一声又从门口刮了进来,我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大衣,对大哥说:“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坐着。”大哥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进到西间。随后在西间发出了拉被子,脱皮鞋的声音。杜鹏进来了,坐在椅子上(1999年4月8日下午雨时写。)冬夜的冷风从门口吹了进来,煤油灯如豆的光晃动着,母亲静静地躺在那里(虽然与母亲近在咫尺,却已经相隔阴阳,如在天涯了。一口气在,母亲慈言温语和我絮絮地说着话;一口气不在,母亲不与我说一句话。人生何其悲苦,再失去母亲的关爱,其苦尤甚。6月29日上午),身上盖着黄色的薄被,在如此的冬天的寒夜里,母亲该感到很冷了吧,可是母亲并不感到很冷。我凝视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母亲,心里说:妈,你冷不冷。记得那一年宝宝出生,你在社旗三初中照顾,你晚上睡了,我把你的被子握握,自怕进凉气你冷。可是今夜,妈,我多想再给你握握被子。可是我不能,而你也不需要了。因为,升入天国里的你,不惧寒冷了,我的妈妈。

    我和杜鹏坐在母亲西侧的椅子上,裹紧了身上披的大衣。一时里,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无语地坐在那里。冷风吹进了屋里,掀动着后墙上贴的毛主席全身像,哗地响了一下。毛主席的画像两侧是一副对联,画像下的条几上堆满了烟酒、黄表纸、一个茶瓶、几个茶杯。这一切都在这冬天的夜里陪伴着母亲。我的心里一时毫无着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母亲并没有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她只是睡着了,静静地躺在那里睡着了。我一时间里并不觉得母亲去了,母亲是不会离开我的(当时的感觉真的如此,一点儿也不相信,眼前的情景不能令人置信,心中的疑惑很重。)。

    杜鹏坐在那里,点了一支烟,烟雾就袅袅地在头顶上方冉冉地飘。杜鹏看着我说:“后来,你又去找我了吧。”我说:“后来接杨宝宝,我去桐树庄找你,见门锁着,鲜红的对联还在那儿贴着(杜鹏在南阳商城西边的桐树庄开干菜店,对联是我找贾瑛玉老师写的)。”

    杜鹏接着说:“搬了,那儿不沾,一天卖那十来多块,连房租也不够。(生意何其难做,这与整个经济的大气候有关。经济发展时期闭着眼做生意都赚钱,好发财;经济不景气时期,难赚钱。越有本钱越能赚钱,不怕赔,生意越好做。)”

    “那房租给你退了没有?”

    “退了,不过扣了一百多块钱,还算行,他真不给也没有办法。”

    我问道:“年内还想做些啥生意,不行了,卖书本。大院里批的书本都是从武汉进的,那里的盗版书便宜的很。”杜鹏说:“83年咱社旗最早卖风景画,就是我从武汉引进来的。那时候赚钱,一张画就是十好几块钱,现在不行了。(81年开始个体户经商时,本小赚钱多,当时经商的人都发了。商机就是金钱,把握商机最重要。要赶迟不赶快,赶背集不赶逢集。房地产低谷时进入,高峰时售出。如果高峰时进入,售出时正好赶上低谷。资金链不能断,一断就完了。)”

    我说:“现在的生意特别难做。人们光看不买。现在工厂的效益不好,都下着岗,谁有钱卖呀。一个书本十块二十块的,他得想想买了书这几天的生活咋办哩。现在东南亚的金融危机才冲击到内地。金融危机的影响一时里看不出来,它是无形的。受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往外国做不成生意,东西卖不出去,工厂的效益咋会好。”

    正说着,西间屋里有了响动,大哥从床上起来了,到了外面。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说:“山给杜鹏睡一会儿,三点半了。”我给杜鹏说:“你去睡一会儿吧。”杜鹏说:“我不睡,你睡吧。”我道:“走,咱俩儿都睡一会儿,不睡会中。”于是二个人站了起来,到西间屋里,我脱去了大衣,躺在了床上。头脑却异常的兴奋,满头脑的想着这事儿,想着那事儿。夜里一过了困劲儿,又换了床,就一点儿也睡不着(当时是冬天,寒风从门口裹进屋里,冷飕飕的,天冷心更冷。独与母亲相对。这是我最后一次与母亲相伴,最后的一次。从此,我就再也不能与母亲相伴了,再也见不着我的母亲了。我恨世间残酷事太多,我恨上苍无情,生生夺走了我的母亲。)。外间大哥的走动声时而传来。我在朦胧中,却看见母亲睡在一个床上,我在床北头母亲傍边的椅子上坐着。母亲给我说:“山回来啦,你是从南阳回来的吧,咋到这咱儿晚儿?”我坐在椅子上对母亲说:“从南阳回来的不晚,又在宝宝她婆家吃了晚饭才来。想着您不会睡恁早。这个地方又不好找,从水塔过来,我拐弯往东,找到一个人一问,就在这儿。隔着院墙喊,想着小六回去了(梦中情景实为真实发生的事,是亲历之事。用梦写出。)”。

    母亲从床上要起来,我站起来说:“别起来,天冷,冻着了,你睡在那儿吧,这几天好些了吧,药还吃着吧?”母亲睡在被窝里说:“好多了呀,药还在吃着。那次本来说去酒厂医院看看,一看说叫住院,叫输水,那咱儿才输上,感觉着难受,你哥就扶着我喊医生,就啥也不知了(是在酒厂医院的床上母亲说的话,言犹在耳。)。”我着急地高声喊:“那是药物反应。妈,那是药物反应。”杜鹏在床的那头说:“你咋了?喊啥哩?”我清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手还放在心口上,心咚咚地跳得厉害(梦醒了,对母亲的追忆永不完。母亲的音容笑貌将成我人生最可宝贵的记忆。我愿永在梦中,和母亲相伴在一起,与母亲交谈。当我与母亲相处时,我的心里感到安全平安踏实,喜乐充盈在心中;当我远离母亲时,我的心就像飘在空中的风筝,飘飞不定。心中感到焦虑紧张,时时感到缺乏安全感。心总是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这时,听见二姐在院子中说:“做饭没有,得去喊人吃饭呀,得去地里打墓哩(让母亲入土为安,成了我最后的一点点孝心。风俗如此,人老了,要停泊三天,还要讲究出殡的时辰,不能超过中午十二点。),现在六点多了,一会儿天都大亮了。得早点去哩。”小玲说:“正在做着饭哩,不晚呐。”听见五弟去喊人。

    我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到院子里洗了脸,擦擦。五弟喊人回来,站在堂屋门口给我说:“烟还不够哩,得买点烟。”我问:“买多少哩,还买些啥?(母亲已经离开了,花多少钱也是白搭,没有用的。只不过是做给庄上的人看的。)”

    “买十条和顺吧,别的也不买啥,去庄北边大路旁新开的代销点。”五弟说。

    我说:“那我去买,”

    天还乌乌的没有明,我斜穿过树林子,来到了大路旁代销点门口,还关着门,往东一看,东天际现出了一片青光,上面是漆一般黑的天空。冷飕飕的,我用手敲着门问:“谁在这儿呀,开开门,买点东西。”

    屋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灯亮了,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一步跨进去,对着一个乱着头发的女子说:“顺和烟有没有?拿十条。”拿上柜台了说:“还不够十条哩,就这六条。”我说:“那再拿二条群英会。”顺和烟和群英会都摆在了柜台上,我问:“一共多少钱?”那女子用计算机一按说:“八十元。”

    拿着烟走在半路上,见姜小六匆匆小跑过来,我问:“六哥,你指啥哩?”姜小六说:“买点烟。我到代销点一下。”

    进了院儿,我对站在院子中的五弟说:“顺和不够,我又买了二条群英会。”

    五弟说:“就恁死筋,不会再上别人家买。”我说:“都没有开门,我是喊开门的。”五弟一声没言语。

    嫂子在堂屋门口喊:“山呐,你哥这一会儿忙(忙?不知道忙啥哩。),有人吊孝哩,你跪在门口磕头还礼。”我赶紧进了屋,面向外跪在那里。院子中的鞭炮声响了,姜小六跪在那里磕头,我裹紧了大衣,跪在那里磕头还礼(吊唁,是别人做给活着的人看行的礼仪。)。

    小六说:“把大衣脱了,人家磕几个头,你也磕几个头,别不看,头一点一点的,磕到地上。”鞭炮声响了,吹响器的几个人也从楼上下来,慌慌张张地安哨片,试声音,乐器声哇的一声响起来了。有人吊孝,我赶紧脱了大衣,跪下磕头,唢呐声哇的一声就响起来了。

    正在忙乱着,小玲来到门口说:“瘦肉不多,得找人去李富户割肉。”我跪在那里说:“割肉哩,得多少钱,给钱。”掏出了一摞子一百元的钱,抽出了一张交给小玲。二姐问:“你给多少钱?”我说:“一百块。”二姐说:“给恁多干啥哩,你可少给点。”

    五哥站在院子中说:“得给打墓的人送饭去哩。”有人说:“担着饭送去了(五哥,名叫薛喜峰,娶的是岗湾儿奶奶娘家侄女的妮儿,我喊表姐的。当时忙前忙后,不过一年,他得了肝癌,也已故去。生命无常,人世变幻。这真是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人的命天注定。阎王叫你五更到,看你拖不到天明。)。”

    十一点多了,薛春林(薛庄村村主任)说:“十二点出殡,现在得准备呀!”五哥说:“岗常还有亲戚没有来完呀,还有谁家没有来?”我说:“舅家的小哥夜黑儿就来了,他从东路来,我从西路去接,跑到家门口了一问说,走了。西头毛哥没来,姑家俩儿老表都来了。”五哥说:“那得等等呀。”我说:“这样行不行,咱一边准备着,一边再等等。”五哥和我在院子里的人群中,找到大舅家的小哥说:“现在时候不早了,十二点咱这的风俗得出殡。这里准备着,再等等。”小哥说:“那咋不中哩,我不管呐,只要毛来了不说啥。”

    我就在人群中说:“那开始抬棺材吧。”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忙着抬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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