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爷

听父母说碎爷脾气暴躁倔强，可碎爷对我是和蔼可亲的。

记忆里，很小的我常和碎爷玩。我爬在他的背上打闹，站在他那双大脚上荡秋千，还曾经抓住他的胡须数多少根，他总是乐呵呵的，笑容里充满着疼爱和慈祥。有时候他还会从口袋里抹几块糖给我，那糖放到嘴里比蜜都甜。结婚了，老公买货车钱凑不够，碎爷还借给了我们家五千元，当年的五千元相当于现在的两三万吧！所以，不管碎爷对别人怎么样，但是在我的内心里碎爷是个好人。

可能是和碎爷没有同住一个屋檐下吧，对碎爷具体的脾气和性格不太了解。父母说碎爷脾气暴躁和倔强也是不无道理的。听说碎爷年轻时经常打碎奶。可能对于现代的人来说，打妻子是家暴，是人品有问题，是不可原谅的。但是，对于三四十年代的农村人来说，妇女地位底下没有什么主权，所以挨打是常有的。我是农村长大的人，也经常会看到和听到父辈们经常为一点小事而打老婆的真实事情，平常的跟吃家常便饭似的。尽管那样女人们还是对丈夫无比的尊重，看丈夫的脸色小心行事。男人觉得，女人就应当是嫁鸡随鸡家狗随狗，妻子娶来就是生儿育女，伺候家人的。所以，男人说一女人绝对是不能说二。做饭洗衣，缝缝补补，打扫卫生等许多活都是女人的。碎奶可能是因为一顿饭做不好，或者是因为一句话说错了，碎爷会一顿暴打吧？反正我当年年纪小，不知道碎爷打过碎奶。觉得在那个年月里打老婆的男人，不算是坏男人吧？因为是时代的原因吧？

碎爷的倔强在我的记忆里是有那么一点。父亲十一岁时爷爷就去逝了。留下了奶奶和四个年幼的孩子。后来奶奶改嫁了，不要了四个儿女。太爷爷把父亲和二叔还有两个姑姑分别派给了二爷，三爷和碎爷来养活。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本来就有几个自己孩子的几位爷爷欣然接受了，拉扯大了父亲姊妹四个，对于父亲几位爷爷是有恩的。在我很小时，不知父亲怎么得罪了太爷爷，太爷爷和碎爷来我家，打碎了我家的锅，破了我家烧火的风箱，还把我们全家都赶出了那两眼窑洞，我们无处可去在邻居家住了几天。后来，在别人的劝说下和父亲的诚恳认错下，我们才重返家里。当年碎爷怒气冲冲的样子，我清楚的记得。但是，我从未怨恨过，父亲也从未怨恨过。对于碎爷，我们还是十分的尊敬的，毕竟是他们收留了父亲，毕竟是他们养大了父亲。在父亲的心里他们就是父亲的亲生父亲，有权利来那样做。

不知碎爷是命苦还是命大呢？这个我还真说不清楚，也许碎爷自己有评定吧。碎爷和碎奶是姑舅亲，先前生了两个姑姑都挺健康，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哑巴，一个连哑带傻，还好最碎的姑姑挺聪明伶俐。两位哑爸爸也给碎爷的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生的儿子都残疾。看着别人家的儿子能说能笑，碎爷心里既难受又羡慕，感叹自己怎么就那么命苦，生了这样的孩子。

碎奶完时，碎爷五十来岁，两个大一点的姑姑都已出嫁了好几年了，一位傻爸爸因病也去逝了。家里还有一位哑爸爸才十五岁，碎娘娘才十岁。碎奶的离去给碎爷精神上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对碎爷的生活上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和不易。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碎爷吃饭都成了问题。碎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开始学习做饭，泥脚面手，生一顿，熟一顿的凑活着，也让十岁的碎娘娘学习做饭。后来碎娘娘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学会了做饭、洗衣收拾家里的活，父子们才解决了吃不上饭的困难。幸好哑爸爸那时还能分担些家里的活儿。他能放羊、拉粪、犁地等。在碎爷的带领下家里也被他们搭理的井井有条，地里的活儿也没拉到别人后面。不过，碎爷没了老伴心里还是孤独的。碎爷经常会想起碎奶奶，想起碎奶奶的好。也给人提起碎奶时眼泪连连，也会在想碎奶时，背地里偷偷地掉眼泪。人啊，往往就是这样，在时不知道好，不知道去珍惜，离开了记忆里全是好，想弥补都已来不及！

人都劝说让碎爷在找个老伴，但是碎爷却怎么也不肯找，说是娶来了要是过好了还好，要是过不好了孩子们受罪。他还是一心一意的拉扯孩子吧！唉！碎爷也真是太固执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社会也越来越好了，正当碎爷张喽着给哑爸爸要娶媳妇儿，不料哑爸爸却得了一场大病走了。当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是可想而知的，碎爷好几年都是精神不振。直到给碎娘娘招了个女婿，碎爷的心里才得以平复。

新女婿上门都是年轻人，碎爷的思想陈旧，过日子也太过于扎实，不让女婿停歇，要是活做得慢了，或者做到别人后面，碎爷总是叨叨叨个没完。早晨起来迟点也唠叨，晚上回家迟了也唠叨。为些小事还和女儿女婿吵过几次。有两次把女儿女婿都气走了好些日子。碎爷又没人做饭了，他买着吃馍馍，也感觉到特别的孤独了。碎爷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就让父亲去把碎娘娘和姑父叫了回来。从此，碎爷把家里的大权交给了女婿女儿，心情好时给带带孙子，也帮忙喂牛喂羊，心情不好时啥事不管。我回娘家时总能遇到碎爷，他总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对我还是那么和蔼可亲，跟亲孙女似的。

碎爷过日子是非常踏实的，他从来不会错花一分钱。前些年，在别人家缺吃短衣的情况下，他们的家温饱总是不成问题。当然了，这和碎爷的勤劳和会持家理财有很大的原因。那时候，村里有困难缺钱的人，去碎爷家借上几十块，或者上百块钱都是不成问题的。他说，人有困难了多少都得帮。曾经我问过父亲，碎爷咋能攒下钱呢？父亲说，你碎爷细致，曾经在农业队里当过会计，帐行清楚的很。的确，碎爷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要不，前段时间给碎娘娘给了四个存折，说是要十多万呢。对于有工作的人来说，十多万不算多，但是对于一个八十岁的老农民来说，这一分一厘都是碎爷的血汗钱，都是碎爷从手指头缝里抠出来的。

前天，碎爷吐血了。父亲打电话来说医院没床位，老公认识医院里的人，让给说说情看能住进去吗？我和老公急急忙忙赶往医院，看见碎爷脸色蜡黄，躺在急诊科的担架上输着液体。我们到跟前问了问碎爷，碎爷话语缓慢，呼吸微弱。我握住他那双干枯了的手，感觉冰凉。多么刚强的一个人，说病倒就病倒了，我既心疼碎爷，也很怜悯碎爷。

老公给碎爷联系好了床位第二天算是住进去了。经检查是胃出血，肺部也感染。在碎爷住院的这几天，我和老公抽空就去看看。父亲和二叔也在医院守候，碎姑父给端饭送水，端屎接尿，也挺孝顺的。碎爷虽然是没有儿子，但是看着碎爷身边有这么多人照看和伺候着，我倍感欣慰！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在病中有人贴心的伺候，有人心甘情愿的陪伴，希望碎爷能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