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把看上去极普通的椅子,上面隐约可见斑驳的绿色油漆,做工跟平常的椅子并无二致,只是高度要略高一些。现在的这个高度是已经把椅子腿部锯掉了一截,以前父亲背回来的时候高度比现在还要高出很多。
这是一把专用的椅子,父亲跑船运的时候,放在驾驶舱里供舵手专用的座椅。
这把椅子应该是根据船上的舵的高度量身定制的,很高。船尾的舵杆一般是略上翘状的,高出舱尾的地面平板很多,另外舵前面的休息舱顶板也有一定的高度的。坐在这把椅子上正好能手扶舵杆,身子高出休息舱顶板,人还能目视前方,掌握着船的前行航向。
那年的船通俗说法叫机帆船,也叫挂浆机船,船身是通体木制的,动力是柴油机供给。行船的时候船头上沿倒挂着大铁锚,中间较长较深的下沉部位是装货的船舱,与货舱相邻是生活舱,一个不大的区域,可以在里面做饭,休息。
船尾又是一个独立的区域,属于机器舱。柴油机就安装在上面,通过柴油机的运转带动水下的螺旋桨,来推动船身的前行。那根高高翘起的横向舵杆是用来掌握行船的航向的,那把高椅子平常就安放在舵的旁边。
行船时,父亲的眼神是专注的,马虎不得。因为水面上随时会有不明的漂浮物,不能让它裹挟到螺旋桨上面。裹上了异物,螺旋桨就会停止转动,得下水去把它扯干净才能继续前行。另外还得根据水的深浅,确定前方航道的位置。
有些河里的航道是不确定的,比如练潭大河,靠近菜子湖的入口很长一段里程的河面是很宽阔的,河道在靠近河岸的两边,河的中间是高出河道很多的沙丘。有过一段时间河道中间栽植过水杉,立过一个标牌写着“池杉速生丰产林”,只是不知道树后来长得怎么样。
如果水位不是很高的话,这时的行船就需要慢速前行,且需要经常的探水。就是需要有人站在船头拿着长竹篙下水去探,再拿上来,示意水位的深浅,后面的驾驶员根据水位就要及时的调整航向。船上一般最少是需要有两个人的,遇上特殊天气也好从容应对。
父亲的船上,以前好多年是单位安排的两个人,后来是父亲承包了,带着弟弟上船搞了一年,再后来是母亲在船上陪伴了父亲多年的。
父亲的那条大船载重量是18.5吨,船身全长大约有十几米吧,在那时的内河航运中也属于较大的船只了。但到了枞阳的内河货运码头,就算不上什么了,常常看到大吨位的铁船空船泊在那里等待维修。那些船是专门跑外江的,从枞阳大闸进来到内河稍作休息或者是维修什么的,作短暂停留。
铁船的吨位是几十吨甚至几百吨的,船身极其高大,木船傍在它的旁边简直就是一个玩偶了。这些船的主人大都是枞阳人,船的归属有私人也有的是单位的,父亲跑枞阳桐城的水域来回多年,也认识其中的一些人。
可能是后来河流的枯水期比较长,加上农村建房材料的更改,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基和梁柱,不再需要枞阳的花山开采的石头下地基了,水上运输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父亲的单位“练潭乡水产养殖场”,大集体下人浮于事的体制已经不适应新的经济形势,后来就宣布倒闭了。虽然企业破产后的承包人要父亲继续留在养殖场工作,可是父亲却去意已决,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父亲随身带回的就是这张椅子,也许是父亲看在它陪伴自己多年的份上,怜爱它,珍惜它,所以把它带回来了。船上的所有一应物品一概没要,也不知这些东西是怎么处置的。
父亲把这把椅子的腿部锯掉了一截,平常做起来也方便一点,他总爱坐的就是这张椅子,也许是一种怀旧的情结吧。
父亲走了,那把椅子还在,我也很喜欢这张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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