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言提及要离开洛州的想法,罗敏一点都不觉得突然,其实她早就有带她离开的想法,只是碍于身份,一直都不曾提及罢了,而且罗敏曾经想过许言会不会一辈子都守在为自己和师兄准备的小院子里?倒是下一句话让罗敏大吃一惊——许言要去看看易慎行梦中的江湖。
这不是伤口上撒盐是什么?许言生在官家,从未涉足江湖,却要步入江湖,根本就是因为易慎行曾经说过他最想要做一位江湖闲散人,她每走一步,都会想到易慎行。想到这里,罗敏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而许言决定的事情,是谁都拦不住的,她在最短时间内安置好李安宁姐弟俩,以要么陪着我一起走,要么我一个人走的姿态拦在罗敏面前,罗敏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决定。
倒是有另一个人,欣然接受且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掉,这个人是石铮。那一日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简单道了个别,而石铮这个家伙却突发奇想要跟着许言闯荡江湖,呃,觅食。
洛洲已经没什么值得许言留恋的,她选了个大清早出发,一路向北,刚出城门没多久,一骑飞尘而来,跑近后来人飞身下马递上卓知非的印信。这人,许言见过,是卓知非的亲信,并不多说什么,默默无言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许言。
一年前许言北上时也曾带着卓家印信,如今这代表着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权柄的东西再次握在手里时,许言才第一次感到一份沉甸甸的挂念,心里升起几分愧疚,本想说些什么,来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江湖无踪无形,又无处不在,许言一行三人并无目的,到了一处或逗留数日或擦肩而过,倒也惬意。尤其是石铮这个人,随性洒脱,是否留在某处取决于此处是否有美食。石铮为了美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没钱时就是当了袍子也无所谓,或是去某个大户人家里打上几天零工,非要吃到那口好吃的才觉得舒畅。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又与罗敏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许言心境渐渐开阔了许多。
这一日行至某处小城,住到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客栈只剩一间房当然是留给许言和罗敏两位女子,石铮也舍不得把钱用在房费上,干脆借住在马棚里。
原本以为棚里不过有一两匹客栈的老马,谁想小小马棚里足足有二十匹黑马,全都是皮毛鲜亮的高头大马,那味道,即便是石铮这样的糙汉子也忍受不住,直嚷着花多少钱都要换个房间。
可这客栈本就没有几间客房,如今已经住的满满当当,再怎么挤也挤不出半间房来,掌柜的生怕黑脸黑面的石铮发怒把店给砸了,又是解释又是道歉。
坐在许言等人旁边的一桌客人,全都穿着短打紧身的衣物,鞋子上净是灰尘,大约也是赶路的,其中那位领头的把店小二叫到身边耳语几句,石铮何等耳力,听到那人说:“若是不嫌弃,我这边通铺上还能挤下一人。”
没等小二说话,石铮先跳了起来,连声说谢,那个黑衣汉子嘿嘿一笑说:“都是跑江湖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石铮眼珠子一转,问:“您是?”
旁边另一个汉子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面镖旗,旗上写了个巨大的“木”字,石铮浓眉一扬,眼珠子又是一转,说:“是木帮的?不知道是朝北还是朝南?”
听了几耳朵的许言也有些好奇,石铮怎么还跟人聊起来了,小声问罗敏木帮是什么。
罗敏撇嘴嫌弃饭菜做的不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着石铮吃了许多好东西,原本对吃食没什么要求的罗敏竟也有些挑食了,她索性扔了筷子,解释说:“木帮是当年叱咤北方的第一大帮,帮主曾经的江湖第一高手司守拙,我们应该是遇到木帮走镖的镖队了。”
许言完全听不懂,却听出了最关键的两个词汇——当年和曾经。
罗敏接着又说:“你还记得江灵墨吗?他伯父虽然是东城城主,算得上是江湖豪门吧,可在这位司帮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要不是司帮主携手几位高手退隐江湖,哪儿轮得到他姓江的称雄称霸?”其实罗敏想说的是江若斐给司守拙提鞋都不配,但想想这里可不是洛洲,说话好事小心些为好。
许言咋舌,江若斐已经是她能见到的最大的江湖侠客,原来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位司大侠少年成名,退隐时也才三十多岁。”罗敏瞥了眼立在不远处的镖旗又说:“木帮所以称得上第一帮派,倒也不是全赖司守拙的一把无刃大刀,木帮里人才济济,鼎盛时控制着边境水域漕运商贸往来,还有这家往来南北无路不通的镖队啦。司帮主金盆洗手,帮众大多四散,只有镖队大当家童忍金仍旧经营着镖队,这些年南北往来日渐频繁,镖队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小到家信大到连税银都能保。”
许言有些听不懂了,这到底是江湖还是商行?
“嘿嘿,你以为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是人,管他是平民百姓或是江湖高手,都要生活吧,会种田的好好种田,有力气的就好好扛包,会些拳脚功夫的就护镖走镖咯。”罗敏斜着眼看了看旁边的几桌人,又说:“一趟镖,一个镖头,八个镖师,两个趟子手,还有四个力工,啧啧,也还就是木帮的镖队能有这个声势。”
许这确实和许言想象的江湖不同,她忍了忍,问:“你师父呢?”
罗敏一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就知道什么事都能想到师兄,嘴上却说:“师父年轻时也有些江湖地位,得了个北侠的名号,年岁越大,越是淡泊名利,一心只想着好好带大我们这帮人。”
还有句话罗敏没有说出口,吴游天年轻的时候和易慎行一样,也上过战场,一干弟子几乎全是战场遗孤。
那边石铮已经和木帮镖队说完了体己话,回来后一脸笑意,说他已经在镖队谋了个扛箱子的力气活,往后这几日可以跟着镖队走,镖队管吃管住。
许言和罗敏竟是无言以对,许久,罗敏才开口说:“我不认识你!”
小城自然有小城的好处,人少,似乎天也黑的早了不少,赶了一天路,许言和罗敏很快就睡着了,大约是夜半十分,许言被呜呜的风声吵醒,那风大极了,自山野飞奔而下,越过街巷,穿过门缝,直吹进耳边来。
许言翻了个身,本想再睡,却发现身边的罗敏不见了,她心里一慌,连忙坐起来,刚要说什么,隐约看到罗敏蹲在窗下。
“敏……”
“嘘!”罗敏回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回头细细查听外面的声音。
许言也学着罗敏的样子去细听,还真觉出来风声中夹着那么一丝不寻常来。
咣当。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噗嗤。是衣襟撕破的声音。
噗通。是钝物落地的声音。
嗒嗒嗒嗒,还有脚步声。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脚步声。
罗敏跳上床,迅速躺下的同时也把许言拉躺回去,“有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有轻轻的敲门声,“客官,客官……”
黑暗中,两个人面面相觑。
敲门声继续响了好一会儿,罗敏才回了一声,“谁呀?”声音里故意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愤怒。
“那个,那个,掌柜的烦您二位到楼下去。”
“滚!姑奶奶还没醒呢!”
“二位小姐,我们也不想吵,可是,可是……您还是下来看看吧。”
许言使了个眼色,罗敏才缓缓起身,还不忘拿过随身的佩剑,“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不能等天亮吗?”
“您,您二位,下楼就知道了。”
大堂里,一片灯火通明,整个客栈的人都围坐在一起,木帮的人全都手拿兵刃,面色凝重,镖头董说道:“丢了主家的东西,我董清风拿脑袋去赔,可丢了我兄弟的命,拿什么赔?”
许言一下楼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气,不自知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那是易慎行的剑,她一直都带在身边的。
石铮看到许言和罗敏下来,连忙走过来,低声说:“是趟子手王二死了。”
按说木帮这样的江湖帮派走镖,是用不到趟子手喊镖的,但江湖浩大,能人无数,童忍金秉承和气生财,向来是能文则文,少不得要几个嗓门大的趟子手。
尸体就放在大堂中间,明显是被移动过的,血痕分明就是在门口的位置。
许言瞄了一眼,捂了捂鼻子,问:“怎么还喝酒了?”
石铮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说他喝酒,正要反驳,才反应过来许言问的是大堂里怎么会有酒气,低声回道:“王二本来就好酒,今天不是他值夜,喝几杯也未尝不可。”
不是王二值夜?
许言瞄了瞄人群中的某个人,心生疑窦。
凌犀这个名字过于优雅文气,不适合大黑汉子,遂改了个铁骨铮铮的名字——石铮,望大家接的上茬,见谅,老猫确实是起名无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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