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的拐角有一家小饭店,有招牌,没名字。楣额上挂着一块木板,未上漆,看起来糙糙的,估计挂了好久,灰扑扑的。熟客一般称这家店为“白哥店”,主人姓白。
“白哥,水煮鱼、卤牛肉、炒时蔬,两份米饭。”
现在晌不晌、夜不夜的,店里没人,白哥和他媳妇在眯着眼听广播。广播上放的是《牡丹亭·惊梦》,刚好唱到了“良辰美景奈何天”,所以进店的男人知道。
男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他以前最喜欢下雪,喜欢它纷纷扬扬、飘洒自由的状态,后来因为一些事不喜欢了。
男人点的菜陆续上齐,闻着还是原来的味道。人还在,味道就还在。
米饭也端上来了,青瓷的斗笠小碗很好看。糯白的米饭上洒着几粒炒香的黑芝麻,像是大雪下的坟丘上卧着几只乌鸦。
“白哥,给我烫杯白酒吧!”男人以前很少喝酒,不知怎的,今天突然想尝尝白哥自酿的白酒。
酒一端上来,醇厚的味道让他突然有点喜欢了。男人抿了一口,酒精所接触的地方蔓延着一种灼热感。他紧紧闭着单薄的嘴唇,不让酒气喷出来,有人不喜欢。
动筷前,男人说:“好久不见!”
“这家店你知道吧?他家的水煮鱼、卤牛肉你最喜欢!”男人环顾四周,继续说:“你看!装修还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原来的那只小猫变成了老猫,我进来时见它在暖气片旁打盹,胖成球了!”
男人说起猫,笑了。想起了有次来店里吃饭,猫跟着白哥,白哥端着水煮鱼,刚放下,猫便窜上了桌子,“喵喵”地叫,好像在说:“我要鱼,我要鱼……”男人一把捞起猫软软的肚子,放在地上,随手又给它夹了一块鱼头,可猫刚闻了闻,身子便被白歌媳妇掳走了。刚开始猫挣扎得特别厉害,被白哥媳妇摸了摸脑袋,马上就软绵绵的。
“哎!你说猫在陆地上为什么会喜欢吃水里的鱼?”
白哥家筷子有点细,用起来不是特别方便,每次只能夹很少的东西。男人费力地夹起了一大块鱼肉,放在瓷盘里,挑净细刺给对面转过去。
“你和猫一样都喜欢吃鱼,可为什么只有你总被鱼刺卡着?鱼肚子的肉刺少,还有鱼头后面有一块没刺的,记着啊!”
白哥做卤牛肉鲜香味厚,再加上特制的层次丰富的蘸汁,几乎每一片牛肉的味道都是有差别的。男人喜欢这里就是因为每片牛肉都像是有独立性格的人,或是像大同小异生话。
男人又灌了一口酒,身子热了起来,宽宽的额头上蒙着密密的汗。男人站起来脱了大衣,露出里面的针织毛衣,毛衣里是蓝领的衬衫。
“这件毛衣是原来你织的,穿的久了,有的地方跑线了,我让我妈拆了又重新织的,还是原来的毛线,样式也和原来的差不多,你不会介意吧!我妈拆的时候挺费劲,你当时花了不少功夫吧!”
男人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碗米饭,菜几乎没动。男人叹了一口气,闷了一口酒!
“我想走了,不再呆在这座城市。这座城太熟悉了,我走到每一个角落都能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当时我们问白哥为什么不给店起个名字,你还记得白哥怎么说吗?白哥说:‘记住一个名字不如记住一种味道,记住一座城市不如记住一个人。’是啊!忘记一个人,首先要忘记一座城。所以,我决定离开了,你自己保重,下雨的时侯别不撑伞、吃面的时候少放辣椒、十一点前要睡觉、那几天千万别吃凉的……”
男人拿了钱包去结帐,回来拿风衣时,轻声说了一句:“再见!”裹了裹大衣,推门,淹没在风雪里。
只有忙不开的时候白哥才让他媳妇干活,也只限于擦个桌子、算个账之类的。白哥媳妇趴在柜台上,看白哥收拾东西。
“这米饭倒了太可惜,热热咱俩吃了吧!”白哥媳妇看着收回来的连个芝麻粒都没动的米饭说。
“好,做蛋包饭吧!”
“行!”白哥媳妇应到,“哎,你记得这个人吧?”
“记得!”
“他女朋友走几年了?”
“五年了吧,我记得就在出了胡同口的大路上,有辆车逆行。”白哥透着玻璃窗向外面瞄了一眼说:“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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