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良渚博物院之妄想种种

1.良渚博物院

不知别人怎么样，但对自己而言，如果来到一个城市而不去看看它的博物馆，这就像满汉全席摆了一桌却不动筷子一样，是少数应该抽嘴巴的事情之一。大概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几乎足不出户的我还是顶着烈日逛了一趟良渚博物院。

无论学不学历史，良渚大概都是绕不开的一个名字。作为新石器时代末期的一个文化光点，当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在中原征伐逐鹿的时候，此地似乎正兴致勃勃地利用玉器打造着自己的特色文化。要知道任何一种文化都是由人创造的，因此，5000年前的这里自然也生活着一群特殊的人类。问题在于，这群人到底从哪里来？数目有多少，居住了多久，又为何导致了湮灭？一个个问题仿佛遥远的星辰，引人遐想又无从触摸。

我们知道，在良渚之前的南方还有一个更早的文化族群，即公元前5000年～前3000年位于今宁波附近的河姆渡文化。宁波距离杭州不到200公里，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会给人一种感觉，良渚文化的创造者是否是河姆渡遭受大洪灾之后被迫迁移而来？

但至于河姆渡幸存者北迁良渚的可能性有多大，在没有深入对比两种文化之异同之前，只是遐想的一种。即便是妄想，这也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北中国的东方还流行着一种考古学者所说的大汶口～龙山文化，而大汶口～龙山文化覆盖下的人群，主要是被称为东夷的广大族群。就目前而言，东夷只是一种非常笼统的说法，中心大概位于山东半岛，实际上五色杂陈分布甚广，可以说，从泰山到淮南的广大土地上遍布着不同的夷人。淮南到杭州的距离要远一些，大约400公里，那么，良渚人会不会是夷人南下的结果？

和河姆渡人北上一样，夷人南下也是一种得不到证明的猜测。但无论如何，如今的我们知道的是，公元前3300年到前2500年，有一群人扎根在了良渚，并在漫长的时间里，用一件件精美的玉器留下了生活的足迹。

2.蚩尤

公元前4000年到公元前3000年是中国历史上一段相当重要却无比朦胧的时期。透过神话传说和相关考古研究，我们发现，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许多十分重要的事件，比如那场滔天的洪灾（公元前4000左右，似乎气候发生了一次比较剧烈的变化），比如小麦的引进（古植物学家说，小麦大约公元前4000年从两河流域传到东亚，经过很长时间的培育，渐渐成为北方人的粮食作物之一，史籍中郑庄公抢割周王温地之麦大概是有关小麦最早的记载，之前北方人主要吃小米，南方人主要吃稻，甚至到了南北朝时期，南方人还把麦子当成下等人吃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不会磨成面），比如青铜的冶炼（目前中国发现的青铜器是甘肃马家窑出土的青铜单刃刀，公元前3000年左右），在这些重大的事件背后，当然还有不同地域文明的碰撞融合，而最终的结果似乎是几大文化板块的形成，直到夏王朝破土而出。倘若我们把夏王朝看成一个中原文化板块和王朝时代的开始，那么良渚文化正是处在前王朝的子宫孕育阶段。

而在这段时期，有关南方的神话传说非常稀少，唯一比较靠近的传说似乎只有蚩尤和他的九黎族联盟。传言，蚩尤部有九个大的部落，每个大部落又分九个次级部落，身为联盟长的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至于他们是否有血缘关系无法确知，但政治上结成兄弟部落大概是确定的。生活在良渚的这群人是不是八十一部落中的一个呢？它们是参与了中原的大战还是孤立在战火之外？答案是不知道，毕竟蚩尤是无法证实的半神话故事，良渚是现实存在的文化遗存。

3.良渚玉

良渚文化遗存最为人所知的东西或许是以玉琮和玉璧为代表的玉器。

在中国，大概很少有比玉更古老地道的文明符号。尽管春秋时代孔子就曾说君子比德如玉，但实际上，春秋时代玉器所代表的文化意义已经遭到了大幅篡改和修正。或者说，孔子比德如玉中的“玉”（包括德）已经沾染了相当浓郁的人文色彩，而在这之前的很久很久之前，玉身上所携带的，更多的是涉及神灵的宗教气息。玉甚至比以青铜器代表王权的文化还要早的多，如果可以把青铜器视为王权的代表，那么玉代表的则是神权。正如玄幻小说里常常写的故事一样，在世上还没有王的时代，神灵已经在天地之间徘徊了许久。

如果他们相信有神灵，那么谁来与神灵沟通？又如何与神灵沟通？大巫手中的玉大概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所以我想，玉在最早的时候，大概是一种沟通天地神灵包括祖先灵魂的法器。即便是在神权时代过渡到王权时代之后，即便曾经牛逼闪闪的巫师被史官挤出中心位置之后，玉身上所携带的这种神性文化仍然有一部分残存了下来。要了解这一点，前人墓葬和丧葬仪式大概是最好的途径。

众所周知，在先秦君王或贵族的墓中，很少有不陪葬玉器的墓葬。实际上，墓中所埋葬是形态各异的玉，其中每一种玉都有各自的意义和用法。仅以葬仪而言，盗墓贼嘴里常有一种说法，叫做玉覆面，指的是棺椁之中盖在尸体脸上的一组玉器（五种？），而含在死者嘴里，往往雕刻成指甲大小的动物形状的那组玉，叫做玉琀，同时，那些用金线串起穿在身上（主要覆盖胸部，大概是保护心脏）的玉片，叫做金缕玉衣（衣和裳是不一样的）。总而言之，种种迹象似乎表明，如果有可能，死者总想尽可能地在身上/身边置玉。传言所谓的玉能辟邪，估计和这种葬仪有着密切的关系。

然而，辟邪这种说法是否能够完全反映玉的作用呢？我个人表示怀疑。因为人死如灯灭这种看法，不但出现很晚（东汉王充？），而且并不是主流意见。更早的人如何看待死后的生活，死后的世界又是怎样，里面隐藏着哪些危险，对此我们所知甚少。不过，若以楚文化而言，在楚人死后的那个世界里，的确是有地宫存在的（印象里有副绣在衣服上的画，分成天上 | 人间 | 地下 | 黄泉四个部分，地下部分记得有一个奇怪的怪兽，不知道是不是冥王？）。如果死后的世界有未知的凶兽，作为对抗，玉可能发挥着辟邪的功效，但避开危险之后要去哪里，如何跟死去的祖先和神灵沟通，面对这样的困境，作为法器的玉大概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辟邪和通灵大概是死者置玉的两大重要理由。

4.神人兽面像

和石头不一样，玉自被人类发现，从来都不是为物质生存效力的。或许它最初确曾被用做装饰品，具有一定的审美意义，但绝不会用来制作武器或者锄头，总之，透过玉这东西，我们看到的主要是人类的精神世界。而在众多的良渚玉器中，最神秘和著名的大概是玉器上面刻着的那个神人兽面像了。

这个神人兽面像出现在很多良渚玉上，可是我们完全不清楚他的身份。他是部落的保护神，还是部落的祖先？他是政治意义上的君主，还是宗教意义上的大巫？抑或是种种身份的复合？无论怎样，当他被刻在玉上的那天起，他就注定不再平凡，注定被赋予了种种超自然的威力，在族人一代又一代的祭祀和膜拜中，庇护着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