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关于青春的长信（十一）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的总比想象的快。我时常晚上会去夏小海工作的KFC看他忙碌。他看我来了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宽松的工作服完全遮盖住他因为消瘦而驼背的缺点，让他显得高大英俊。他礼貌又熟练的动作，又让他显得勤劳强干。偶尔有点餐的少女会因为他忧郁帅气的脸而搭讪。他看一眼我坐的位置，用极小的声音对女孩说了什么。那女孩霎时红了脸朝我看来。
“你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说我女朋友在看我。”盛夏的夜晚并不寂寞，路边的灯光照亮许多穿梭其中的人。我跟他并肩坐在公交车站等车的长椅上，他疲惫的耷拉双肩，手撑着膝盖。
我没有反驳。就意味着我已经是夏小海的女朋友了吧。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香烟，又从裤子口袋摸出打火机。“啪”一声微暗的黄色火苗照亮他疲惫不屑的脸。
“哦，抽根烟。”大概那一瞬间他也看到我惊愕厌恶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
“呵，初中时候就会了。男孩子会抽烟就像你们女孩子来例假，不论好坏，到了成熟的年纪自然就会了。”他熟练的弹弹烟灰，我深感他比喻的贴切。顿时红了脸。他迅速收回看我反应的眼神，又说，“如果太累了，抽根烟就感觉好多了。”
“如果烟有这么好的效果，那我抽抽看？”我伸手给他。他轻笑，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塞到我的唇边，我愣了。随即用嘴唇含住，深吸一口。九月的晚风因为汽车的呼啸而过具体起来，满地的香樟树叶像在马路中央跳踢踏舞。路灯的聚焦形成一个巨大的舞台，我们都是观众，看着叶随风动的演出。
夏小海拍打我剧烈咳嗽起伏的背，慢慢由拍打变成自上而下的抚摸。我抬起呛红的脸，满眼泪光的看着他。喉咙的剧烈刺激让我说不出话来。
“好抽不？”我摇头。
“我也觉得不好抽，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就在想烟有什么好。后来越觉得难受就越想抽。”我因为说不出话来就抓住他搂住我的手看他。“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可是我父母未必有那么多钱供我上完大学。”
“可以打工，勤工俭学。”我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字来。声音嘶哑微弱。
“谁知道呢？总觉得以后的生活一片迷茫。我有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悲哀。还不如上学的时候，只知道拼命的做题，考试实在。那时候真的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你呢？”
“我，有时候也会想，但是我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在未来只有自己。妈妈走了以后我跟爸爸相依为命，还有外婆。我觉得我的奋斗是有意义的，为了他们。我努力让自己活的身心健康。”第一次和夏小海说起家里的事，他诧异的看了我许久。大概在想用什么话来安慰我，漫长沉默之后，他摸摸我的头，说：“走吧，我知道了。”
分别的时候他说那天不能来送我，到达X市后会去找我。我默然点头。看着公交车后他渐渐变小而后消失的身影。我徒劳的挥手告别。
那天的火车站挤满了大小行李和焦急等待的人。外婆抱着我始终不愿意松开，我腻在外婆的怀里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程诺嚼着口香糖听他奶奶长诗一般的唱奏。头不停的轻啄，偶尔啄的慢了点，他奶奶便会一巴掌拍过来。他瞬间振作，又开始用力的啄起来，活像饿极了的鸟。
爸爸买了早饭塞给我跟程诺一人一份，交代程诺一定要照顾我。我心想爸爸真是个现实派，用到别人的时候又不觉得程诺不好了。程奶奶拉过我的手也再三嘱咐一定看好他。火车鸣笛开动时，外婆终于忍不住憋了半天的眼泪，一边挥手一边大哭。程奶奶抱着还继续跟着火车慢跑的外婆，两个老太太在站台哭的声嘶力竭。
我也忍不住抽泣，火车慢慢驶出站台，快要过了我们这个小站的时候，我隔着窗户看到巨大的梧桐树下隐藏了一个熟悉的消瘦身影。他的肩膀抖动的厉害，我努力想看得清楚那是谁，可是怎么也看不到。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衣服，火车便加速行驶出了这个小站。
“我刚刚干了一件蠢事。”
“哪一件？你不是总干蠢事吗？”
“我把五十块钱当做包口香糖的纸扔进垃圾桶了。”程诺两眼直直的说。
“你这个败家的。”我学着程奶奶的口气，“还不打电话叫你奶奶捡回来。”
这时候周围好几个人拿起手机在打电话，他们一边打一边偷看我跟程诺。
“我新买的手机没装卡，何况我已经看到倒垃圾的阿姨把那个钱捡走了。”好几个离我们座位近的人又放下手机。
“你。”
我跟程诺的学校比我们想象中离的还要近，站在我们学校的门口就跟站在程诺学校的门口是一样的。那条地图上隔着的马路不过就一辆车道的距离。与其称之为马路还不如说是条巷子更确切。路两边的大榆树已经长到连在了一起，形成一条阴凉的过道，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这条像树干搭成的隧道里行走。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新生站在路边问哪个是医大哪个是师专。
“我靠，这两学校是一家的吧，离这么近。”
“不是一家，大学应该就是这样，喜欢扎堆建一起，这叫做营造学区氛围。”我正经解释道。
“难怪电视剧里总说谁看上了隔壁学校的谁，这还真是近的唾手可得啊。”
我拿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笨蛋，快要为人师表的人了，你的大学就为了谈恋爱吗？”
“不是，不是，你看这条路像不像我家通向你家的那条挂花树小路啊，晚上肯定阴森可怕。”他摸摸脑袋，尬尴的自我解嘲道。
“是很像呢，只是长了很多，又宽了很多，树上装了路灯，晚上肯定亮。再说这是大学城，满条街都是通宵营业的网吧跟小吃店。我才不怕呢。”
“原来这就是大学啊。”程诺意味深长的说。
“对吧，这就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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