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桃家村,陶家之女陶灼初长成,陶家家境殷实,受新思潮影响,陶灼自小便学习中西两种文学,相对于西方的浪漫文学,陶灼更偏爱中国古人的大道为公。刚刚及笄的陶灼即憧憬着古人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也向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热情洋溢。
陶灼总是幻想,幻想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情,不知道是平淡的细水长流,还是短暂得轰轰烈烈。陶家后院里有一个秋千,陶灼总是坐在秋千上,看着花园里的桃花开了又谢,在后院里读书,写字,幻想着有那么一个人,与自己一道读书,下棋,赏花,品茶。他或经腹满纶,或才情洋溢,想象着,在开满桃花的院落里,女子坐在石桌旁,抚手听男子引经据典,他们一起畅谈,从古到今,从浅至深。
那样一个人,何时出现,陶灼在心里隐隐期待。
今日是开春的聚会,桃家村举行一年一度的花会,这一天里,村里的姑娘都会带着自己家里种的花来参加这赏花大会,有牡丹,兰花,月季,浓烈的,淡雅的,含苞待放的。充满着春的味道。
陶灼剪了一支桃花,用丝带轻系,穿着月白长衫的女子,头发用银白色的丝带系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缓缓的坠在身后,顺着步调的起伏,一波一动。手持浅粉色的桃花,花刚到下颚处,衬的肤质愈发白皙娇嫩,一双桃花眼,含着几许羞涩,几许怯懦。这是陶灼第一次参加花会,以往爹爹都不许她参加,她对这花会早就期待已久。
刚刚走出后门,抬头便望见对门住的年轻人,陶灼是见过他的,只是并未与之打过招呼,他知晓她的名字,陶华,着一身藏青色的新式洋装,搽拭的的锃亮的皮鞋,那般气宇不凡,让陶灼一时失了神,反应过来时,他正像自己走来,陶灼一时紧张的扶上了身边的桃树,男子看见桃树后那美丽的女子,变情不自禁的向前走去,走上前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离陶灼三步远的距离,站定,轻轻的开口道,“噢,你也在这里吗?”
陶灼并未回话,另一人也好似并未需要答复,只是各自望着,站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陶灼并未参加接下来的花会,而是一个人来到了湖边,看着微风吹皱湖面,草随着风轻轻摆动。
“唔。”只余下轻轻的挣扎声,陶灼失踪了,陶家老爷为了找到女儿,变卖家产,离开了桃花村,最终不知去向。陶华参加了革命,在战火纷飞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想起那桃花边的女子,物是人非,早已找不到当初那个人了。
陶灼被陶家的分支卖给了外乡人,那分支因不满陶灼父亲独大,便心生怨恨。陶灼被卖给了一家富贵人家做小妾,那家老爷是个旧时期的商人,因陶灼是买来的女人,便时常拳打脚踢,陶灼一开始还想着逃跑,可被打了几次后,便不敢再跑了。
好不容易,陶灼有了身孕,夫家对子嗣很是看重,陶灼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水长船高,陶灼也想着好好养自己的孩子。可事情哪有那般简单。
陶灼生下孩子后,刚满月,便被大夫人抱走了,说她一个下贱的小妾,是不配抚养少爷的,陶灼去求老爷,换来的只有一顿毒打,次次求,次次打,最终,那家老爷将陶灼卖给了别家做奴婢,陶灼再不济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即使做了小妾,那也是有人伺候的,奴婢这事,确实是做不来的。
这世道可不会看你做的来与做不来,那是不会也得会的日子,从什么也不会,到渐渐熟悉各种杂务,陶灼都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模样,只有在夜晚独自一人时,想起那年桃花树下,那儒雅少年,那句,“噢,你也在这里吗?”那是她被绑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陶灼生的十分漂亮,又被主家的老爷打扮打扮,卖给了合作对象。
陶灼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被转手来转手去的,这次又是谁,在被送去的路上,陶灼在心里疑问道。走进朱漆的大门,里面坐着三个人,位于正位的是一日本军官,右侧边坐的,是要把自己卖出去的老爷,左手边坐的,却是那每个夜晚都会想起的身影,陶灼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见到他,见到那想了又想的人。陶华也未想到,还会遇见她。他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而他只是被卖给日本人的奴婢。
一直相信大道为公的陶灼没有办法相信,当年那桃花树下的少年,成了卖国贼,在国之危难之时,不仅未舍身救国,还转身害国。
陶灼,总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既然他害国,那自己便救国吧。陶灼与革命人士联系,通过窃取情报来救国。陶华来找陶灼,陶灼却不愿意见他,她无法面对昔日那个少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可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联系到的革命人士,其实都是他联通的,他是卧底,一个身负骂名,却不得不做的职业,不,可能不能说是职业,那是伟业,是为了救国的伟业。
能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这是陶灼与陶华第二次相遇时的对话,依旧没有回答,各自离开了。
日本人死了,陶灼自由了,她在城中开了一家名叫桃华的书店,店里有个后院,种满了桃花,她总是会跟来看书的人们讲,在那春天的晚上,那桃树下,以及那树下的少年。
有人问店名为何要叫桃华,她便给人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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