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冷风清冽,我不自觉得紧了紧大衣。
就在我紧好衣服,抬头的瞬间,迎面撞上大片大片铺天盖地的粉色云朵,在云朵的间隙里镶嵌着粉蓝色的天空。
宝宝,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奢侈和娇俏的天空和云朵了呢?我们看过蓝色的天空像一片深蓝色的湖泊,看过洁白的云朵像一团一团的棉花糖爬上了树,也看过黑云压城像被谁踢倒了一桶墨。可是,这粉蓝的天和粉红的云朵,确实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如果没记错,在妈妈的故乡,那座江南小城,这样的天空和这样的云朵简直就像江南的螃蟹和多情的少女一样常见。
在你的外婆还在妈妈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常常撇下你的妈妈、小姨和舅舅,去田野地间干农活。妈妈带着你的小姨和舅舅,和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们或者捉迷藏,或者玩警察抓小偷,或者什么也不干,坐在刚收完稻子的田埂上纵情高歌,直到太阳下山,出现了粉蓝的天空和绯红的云朵。
伙伴们四下散开,就像鸟儿回巢各自去找妈妈。他们很快如愿以偿,可是,宝宝,你的外婆总是勤劳得不可理喻。我和你的小姨、舅舅坐在家门口的青石板上,眼看着黑夜逐渐吞噬天边的残云,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儿依偎着呢喃细语,而你的外婆,依然不见踪影。
那时,妈妈看着粉蓝的天渐渐渐渐暗下来,粉红的云慢慢慢慢度上金色的边,然后眺望着远方的田野,心情开始缓缓缓缓地伤感: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你的小舅舅开始哇哇哭起来,你的小姨紧闭着嘴巴,眼神惶恐不安。妈妈拉着他们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曲折蜿蜒的小路。
邻居的姑姑婶婶们看到了,总要对我们开玩笑:你妈妈被老虎吃掉咯!
你的小舅舅哭得更响亮了,你的小姨嘴巴抿得更紧了,而妈妈的心,随着暮色降临,也明显更慌乱了。
而当你外婆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时,我们的脸马上多云转晴。我们欢叫着扑过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妈妈”。在那时,有妈妈,哪怕暮色四合,哪怕小路泥泞,哪怕山影狰狞,我们都毫不在意,只管奋勇前行。
宝宝,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思乡如狂的呢?余秋雨先生曾在《文化苦旅》的序言里写道:“人若离开故乡,就像失根的兰花,逐浪的浮萍,随风四散的蒲公英。”
应该是在去年的那个初冬,爸爸和妈妈整顿行李离开南昌,带着你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抵达贵州这个小山城开始的吧,妈妈强力咀嚼着你奶奶煞费苦心做的菜,心里的思念翻滚。
是的,你外婆做的菜永远清淡,加点油,加点盐,用漂亮的青花瓷盘盛起,散发的都是蔬菜原本的清香。
而你奶奶,哪怕是几棵小白菜,她也永远一把蒜蓉,一把辣椒,再来一把鸡精,吃得妈妈的胃风起云涌。
妈妈时常带着你爬上院子旁的山丘,望向远方,可其实并不能看得多远,这里的山高大威猛,视线被重重阻隔。可是那里呢,那里的山被你爸爸称为小土坡,甚至在我们生活了八年的南昌,如果要爬山,还得先开两个小时的车出城,找到有山的地方。
这让妈妈想起了你的三舅公。他一路读书,一路远走,最后在上海成家了。
在他年轻的时候,只要到五一和国庆长假,妈妈就听到你的太外婆念叨,他全国到处走,去北京,去桂林,去重庆,就是不回来看看她和你的太外公。
你的三舅公已经五十多了,妈妈看他的朋友圈,这些年,他的五一和国庆,要么是在明月山,要么是在武功山,绕来绕去绕不开宜春城。而且,每次回来,都要跑去看看你的太外婆和太外公。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宝宝,要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述这既欣喜又无奈的心情呢?
邻居叔伯已经老去,邻居姑姑婶婶也已头发花白。我们那淘气的童年,他们是见证人。我们远离故土,四海漂泊,他们守望熟悉的土地,看着他们的孙子孙女玩着我们的童年曾玩过的游戏,然后撕心裂肺地想念各自的子女。
可是,宝宝,余秋雨先生在序言的最后又说,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的祖先漂泊的最后一站。
宝宝,这里粉蓝的天,粉红的云,这里高大威猛的群山,都将成为你记忆里抹不去的温暖。因为这里就是你的故乡啊!
当妈妈把你紧紧抱在怀里,说:“宝贝,你以后可千万别像妈妈一样,嫁得这么远。”
你的爸爸点头:“对,你就陪在爸爸妈妈身边。”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可是毕节这个小城,哪里能找到配得上我女儿的人呢?”
妈妈当时就笑了,看,父母的心意总是相似的。你的太外公太外婆既希望你的三舅公出人头地,远走高飞,又时常渴望他回到故里。
你的外婆勒紧裤腰带供妈妈上大学,并要求妈妈走得越远越好,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她每当端午中秋和春节的时候,总要感叹:“以后把豌豆送到宜春来,女儿离得那么远,那就让外孙女离我近一点。”
还有那些邻居的叔伯姑姑和大婶,他们一边得意洋洋地描述孩子们在外面的生活,一边暗地里偷偷抹泪。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Bella钟,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白天谋生,晚上学习,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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