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小区的门口,身体难以遏制地抖动着,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数次从我身前走过,满目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左边的路前往网吧,右边的路是去图书馆的,我已经在这个路口站了十分钟了,我的手攥得生疼,我痛恨自己,我知道自己该去图书馆,但我却挪不动自己的脚。
……
十一月了,考研进入了冲刺阶段,从五月份开始,我已经高强度地复习了近半年了,半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碰游戏,但是某一天,我觉得实在太累了,就去了一次网吧,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完了,彻底地完了。因为游戏,我挂了十几门课,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考得不好,但怕是没用的,几乎每年我都过不上一个好年,在学校等待我的,是数门功课的补考。
终于磕磕绊绊地毕业了,我把考研当成我人生的救命稻草,我发誓再玩游戏我就猪狗不如。
现在,我觉得我完全不应该发这样的誓,猪和狗没有犯什么错,他们不应该被这样糟践,我就是一滩泥,一滩没有生命力的,一滩扶不上墙的的泥。
一同考研的欣和丹都曾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和我谈话,说,老贾,你不能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以前的付出就都白费了。
我很感激他们,但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但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就像站在那个路口的我,我的心好累好累,学校宏伟的图书馆让我害怕,图书馆中翻书的声音让我焦躁难安,我想放弃了,也许我人生就该这样,在一个网吧的角落里面,把一切都交给那个虚拟的世界。
……
终于,我的意志崩溃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我汗如雨下,身体的抖动难以控制,意志的崩溃让我将自己的感受瞬间就封闭起来,去玩游戏吧,去忘掉这一切吧。
就这样,我走向了网吧。
网吧里劣质香烟的味道,空调吹出的霉味以及旁边眼睛外凸,脖子伸得老长的少年身上散发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让我恶心,但却让我感到无比心安,在这个世界上,被遗忘,被抛弃的并不止是我。
我机械地点击着鼠标,打完这一组怪物,就赶紧打下一组怪物,我心里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中午,卖光饼的大娘又准时来了,无数像我一样饥肠辘辘的人举起手来,把她呼喊过去,然后花几块钱买上几张当地特产的光饼。这种饼把猪油块裹在饼中间,然后烤脆,没有任何营养可言,但是对于一个正在打排位赛的人,或者正在和对面拼狙击枪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就着冰红茶,就是心满意足的一顿饭。
我打的游戏叫《桃园》,这半多月,我如此专注于这个游戏,我完成任务的数量是服务器第二名的两倍,第二名专门加了我好友,问我是不是外挂,我说不是的。
渐渐我们聊开了,我说我其实是毕业的大学生,现在在考研。YY语音里,他的笑声如此刺耳,他说,你快别逗了,你还考研,天天在线,我没来你就在,我走了你还在。我笑笑说,是啊,我是逗你的,顺便逗逗我自己。
又过去了半个月,十二月了,我几乎放弃了考研的想法,我心里面什么都不想,除非父亲母亲打来电话,紧张兮兮地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我心里的那堵墙才裂开一道缝,透进来一些光,这道光让我异常难受,我总是以复习紧张为由,每次都把通话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以内,心中默默说一句,对不起。
……
一天夜里九点多,我正打得畅快,突然感觉有人站在我后面,我猛然回头,是欣和丹,我不知道他们站在我身后多久了,我讪讪说道:“你们来了……”
丹不知道该说什么,欣就开口道:“老贾,今天你要不回去,我们就不走了。”
我的鼻子猛然一酸,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我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我怕说出来的话是哭腔,让人看不起。我死死盯着眼前屏幕,睫毛上的眼泪让游戏中的人物显得如此模糊,又是如此地光怪陆离,让我感到遥远,怪异和陌生,我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心中的那堵墙,好像是被一个温柔的手推倒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我没敢回头,说道:“欣,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你们先走吧,你们相信我。”
欣和丹踟蹰一阵,安顿我早点回去,他们就离开了。
我把游戏里认识的第二名叫来,点开了交易,把任务榜第一名发的奖励,和我全部的金币都给了他,他又高兴又诧异,说,怎么了这是?
我说,兄弟,抱歉,要走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
一年后,当我读到吉林大学“7哥”的故事的时候,我再次无法控制地哭了。因为游戏,他没拿到证书,他和家里断了联系,数年的时间里,坐在网吧的7号机上,过年的饺子都是网吧老板好心送他吃的。网上很多人都在指责他,嘲笑他,说他不负责任,说他是彻底的失败者,但我能明白他,能体谅他,那种身处黑暗,越是挣扎越是沉沦的痛苦,那种只有通过自我欺骗和自我蒙蔽才能得到的内心安宁,那种害怕接触希望,生怕希望变成失望的胆怯,没有经历过,是很难懂得的。
从小到大,游戏都未曾离开我,游戏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我并不怨恨它,在无数个痛苦难耐的时刻,在无数个无聊的日日夜夜,它给我安慰,它带我去了一个没有伤害,只有快乐的地方。然而,它渐渐成为了我的负担,它如此强烈地吸引着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再难感受到平常生活中所带给我的快乐,我甚至认为,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改变,更是生理上的改变,它提高了我感受快乐的阈值,当玩游戏的时候,我不在乎身边的任何东西,它让我变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混蛋,变成了自暴自弃的社会边缘人。
那些还沉迷游戏的人们,请你们早日和自己和解,游戏的确曾给过我们快乐,游戏的确让我们忘记了现实的无味和痛苦,但是游戏终究会拖我们的后腿,越是沉迷于游戏,我们就越和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脱节,每一次我们遇到现实的困难都通过游戏来逃避,那么最终的结局一定是万分痛苦的,而承受这一切痛苦的,也只能是我们自己。
现实的生活有太多值得我们付出的东西,他们的美好可能并不像是游戏一样直接而痛快,但是它们更加绵长,更加真实。请多多经历,多多尝试,失败也不可怕,只有经历过现实生活的洗礼,我们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最后才能是我们玩游戏,而不是被游戏玩弄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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