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革"的记忆,实在搜罗不出多少,因为那个时候年龄太小。
印象中也只有两件事,似乎与那个年代有关。一件是听妈妈说的,毛主席去世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召开追悼会,大人孩子都要参加。怕调皮的二舅到了会场上不哭,姥姥先在家里,把他掐得嚎啕大哭。听起来多么荒唐的事,而在当时,是很认真的。如果不哭,罪名可不轻呢!
另外一件,是关于课本的。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语文课本上有好几篇毛主席语录,其中一篇题目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内容也还是这同样的一句,那时候觉得很好玩儿,所以记住了。
没想到的是,之后发生的一件小事,却让我对那个特殊的年代,有了一点儿近距离接触的感觉。
初二的暑假,学校给我们统一补课,每天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于是中午就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精力旺盛的时候,漫长的午休时间,除了午睡,还能做点儿什么呢?因为是补课,课后基本没有作业的,也没有额外的习题可做,我们就想尽办法来打发这富余的时间。
当时,我们的教室在学校北面那一排,一条"丁"字形的走廊,连接起四个班级。走廊的大门朝南,进去之后分向左右两侧。原来走廊里是有窗子的,因为跳出窗子就是校外了,便经常有逃课的学生,从窗子进进出出。于是,学校用红砖砌严了那几扇窗,这样走廊里就漆黑一片。所以又在"丁"字的拐角处,安了一盏灯,那种昏黄的白炽灯泡。
可是这个灯泡亮着的时候不大多,那些淘气的男生,不是打碎了它,就是偷偷拧了下来。每次走过这个漆黑的走廊,总要先在拐角处听一下,对面是否有脚步声。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慢慢走,如果中途听见有人过来,就得告诉他,走左边还是走右边。就这样,彼此撞个满怀的时候,还是常有的。可能那些男生破坏灯泡的目的,大抵是期待这一刻的吧。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又不敢公然接触女生,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制造机会。
邂逅一个人的“文革”我们班级的教室,在走廊右手边的尽头。与教室毗邻的走廊里,有一扇门,把走廊隔出了一个小屋子。门上没有玻璃,封得严严的,就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每次经过时都想,这屋子里究竟有什么呢?
终于有一天,找到几个跟我同样好奇的女生,在大家都午睡时,带上蜡烛火柴,撬开了那扇门,偷偷地溜进去。屋子里没有床(其实它也就一张床大小),也没有桌子椅子,但是里面的东西证明,这里真的住过一个人。因为我们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有几张一九六几年的报纸,一件很旧了的蓝色制服上衣,可能还有两件别的衣服吧,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是我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的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是一节老式上海全钢手表的表带,纸上还有一行字——带一节,奎陆,1969.×.×.。几月几日我忘记了。很清秀的字,不知为什么,我把那个纸包放进了口袋里。
有些事情,知道真相,往往会让人失落,或者失望。就象我们,如果没有打开那扇门,那个小屋子,在心里永远都是神秘的,也永远会有一份向往。可是真的打开了,进去了,那份神秘感消失了,只有一点儿小小的失望。
后来,经过打听,得知那里面住过的,是这个学校曾经的校长,叫徐奎陆。那样一个逼仄的狭小空间,人在里面是怎样住的呢?可想而知。简陋的屋子,简单的随身物,似乎让我看到了那个年代的印记。那件已经很旧的蓝上衣,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箱子里,那几张报纸也是。可以想见,那是一个很爱整洁、干净的人。他又为什么要把一节表带,那么小心地收藏起来呢?我想,那个时候,他也一定挨过批斗,说不定那就是某一次,他腕上的手表被抢走,而脱落下的。留下它,也是留下一点念想吧。
后来,又听说这位老校长是自杀的,真相是否如此,无从考证。只是,在学到那篇课文的时候——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还是七步。读到这两句,我想到的,就是那个小屋,它的对角线,也就只有七步吧?
那个小纸包,我保存了好久,常常打开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它,看着那一行清秀的字。曾经想过,如果能遇到他的家人,把这个交给他们。然而,这终究只能是我的痴念罢了。也常常在心里,摹想着;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那节表带,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但我却永远记得那一行字。如果您泉下有知,请原谅我们的鲁莽,我们不是有意要撞进您的世界,惊扰那份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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