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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生日,邀我共饮。
我拌了两个小菜,她拎来两瓶自制葡萄酒。
与那些动辄几百几千的名酒相比,我更喜欢她自酿的葡萄酒。浅浅淡淡的琥珀色,酸酸甜甜的口感,极能抚慰我这酒界小白的玻璃心。
酒酣耳热之际,意外收获了她的诸多表白。惊喜之余,自得又惭愧。
初识是在小学五年级。她说,第一天上课,我就成了她偶像。“天啊!老师问哪个你会哪个,我就想,你一定读过很多书,也一定绝顶聪明。然后我就决定了要抱你的大腿。”
回想一下,我也只记得她对我友善地笑,怯怯的。于是撇嘴嗤她:“信你个鬼!崇拜是要说出口的。老实交代,你到底跟谁说过?”
进入初中,她依旧安静柔弱,班里的男生稍微逗弄一下,她就泪眼婆娑。
我也沉默少言,但不高兴时,我会眼风似刀。也许是我眼刀的杀伤力惊人,大部分男生都畏而远之。
说大部分,是因为确实有人试图来挑衅。
唐是个复读生,痞气十足。据说他父亲与班主任关系好,他便整天惹是生非,尤其喜欢欺负女生。
自习课,他溜出教室,从我身侧的窗缝儿往里吹蒲公英的白色毛絮。毛絮落在头发上衣服上,很难清除。附近的女生敢怒不敢言。
我离窗子最近,头发又长,首当其冲成了“白头翁”。同桌帮我摘捡,偷偷示意我看窗外还在继续作怪的人。我沉了脸,把窗户关好,落下插销。窗外传来窃笑和隐约的骂声。
“第一次!”我在心里默念。
中午,我正在与数学题鏖战,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体砸在我的肩头,又滑落在地。低头看去,一条米黄色的蛇躺在脚下,头微微颤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来已经濒临死亡。
随即,唐和另外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出现在前门。他似笑非笑地睨我,嚣张不可一世。这是,报复我关窗户?
他路过的时候,甩起的衣角抽疼了我的胳膊。他不屑地弯起嘴角,蹲下身拨弄那条奄奄一息的蛇。
“第二次。”我默默给他又记上一笔。
他起身,扬臂挥动手里的蛇,冰凉的蛇身再次碰到我的肩和脖子,同时,我听见她颤抖的尖叫。“好,第三次。”
我抬脚踹上唐的大腿,他猝不及防,倒地撒手,蛇被甩到墙角。我走过去,抓起蛇尾,抡圆了朝他抽过去。另外两个男生也没逃过,身上脸上也起了红痕。等我扔掉死蛇坐回座位,他们捂着脸吸着气讪讪离开。
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招惹过我,对其他女生也客气了很多。偶尔,我桌子上还会出现几个小零食,同学说,是唐放的。
“你冷着脸抡蛇打人的样子,简直帅到爆!我都看成了星星眼。就这样的,你看,你看!只可惜,你不是男人,要不然我们一群女生都嫁给你。”她靠在我身上呵呵笑,隐约有了醉意。
“为练出你那样的眼神儿,我摔碎了两个镜子,被我妈揍了一顿才罢休。虽然眼神儿没学成,我学会了拎棍子追人跑。哎呀,不受人欺负的感觉太好了!”她惬意地感叹。
“哈哈哈!”我想起她一边哭一边举着棍子赶人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她反抗的勇气居然来自于我。
“哎哎,还有中考体育那次,嗯,”她举起酒杯,“大恩不言谢!”
她文化成绩优异,但体育天分极其拉垮,尤其是100米跑。备考期间,体育老师把自己折腾到几乎抑郁,都没能纠正她怪异的跑步姿势,只能无奈放弃,告诉她尽力就好。
尽力?怎么才算尽力?说句“我尽力了”就能进重点高中?我们俩上同一所高中的约定怎么办?我抬手抹干她的眼泪,告诉她放学后跟我走。
表姐开理发店,店里有一个整面墙的大镜子。对着镜子,我教,她练,折腾了三四天,她摆臂用力的姿势才算掌握牢固了。
接下来就是练速度。我先是领跑,保证她的姿势正确;再陪跑,带动她的激情;然后你追我赶,帮她树立信心;最后我骑自行车,她在后边追。
两个月后,体测成绩出来,我30满分,她29,铅球意外失误,没有发挥出她的正常水平。
我们如愿考进县城最好的高中。我物理学得吃力,选了文科;她不喜欢史政,进了理班。两个教室上下楼,方便我俩课间小聚。
她不时告诫我收敛一些个性,不要带坏班里的女生,说语文老师屡次在他们班提及我。“知名度这么高,一定要洁身自好!坏事传千里你知道吗?我可不想听见别人对你说三道四。高中打架会被开除的,你不想我被开除吧?”
我无语泣下。“语文老师提我,难道不是在表扬我又是年级最高分?你这鞭策,有没有一点点过头?而且,你敢跟人打架?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大概是她的三令五申真的起了作用,高中三年,我不打架少顶嘴,几乎变成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她把小零食塞进我嘴里,一脸的欣慰和慈祥,俨然一个望子成龙的优质长辈模样。
大学我们分隔两地,每周一封信分享生活。后来,我学会了上网,就教她如何申请QQ号,怎样提高打字速度。只是,她的信依旧每周必到。
大二那年,我突然痴迷于集邮。她便四处搜罗新旧邮票,并且用打工的钱买来集邮册寄给我,貌似比我还专业,比我更尽心尽力。
只是我的热情从来都不会长远。毕业前夕,她弟弟一句“姐姐”,就叫走了我满满四个集邮册,外加两袋子无处安身的套装邮票。她跺脚瞪眼,说我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毕业后,她应聘进了重点高中,很快有了男朋友,当年就结了婚,成家立业一次性完成,可谓春风得意。
而我不思进取,不想承受太大的压力,只选了一个普通高中参加面试。之后更是拒绝各色热心人士的牵线,工作之余,一个人玩得忘乎所以。
她一边应承着我妈的委托,劝我回归正途,一边又羡慕我特立独行不盲从。待我遇见W先生,她叹气似劫后余生:“终于不用把我自己纠结到精神分裂了!”
我没有问过她孩子的事,尽管她妈妈几次催我帮忙督促。在我看来,这是个人隐私,过问即冒犯。更何况,如果不是意外怀孕,我也不想生孩子。她不想生,不是很正常吗?
女儿满月,她买了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还有给我的家居服。摸着女儿的小脸,她一边笑一边泪如雨下。
原来,婚后她过得并不如意,只是为了维护丈夫的体面,她咬牙忍耐,一声不吭。可是近来婆婆越发过分,当面责骂她占着鸡窝不下蛋。
“外人面前你替他承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受他父母的误会和委屈?他一句维护你的话都不说,你傻吗,还替他遮掩?”我夺下她手里的碗筷,怒不可遏。“马上回去,告诉你家公婆,是他们的儿子没有下蛋的能力!”
“既然你确定想要孩子,那就告诉你婆婆,如果他儿子再不去治疗,你就要提出离婚。”她过分单纯,从来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想法。没人推她一把,她只能困在原地。
三年辛苦,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看着她日渐丰腴,脸色也不再苍白干枯,我第一次没有为自己的暴脾气感到后悔。
“你,”她托腮盯着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才犹豫着继续说。“你和W最近,嗯,怎么样?我猜,似乎并不好。”
她说,虽然她极少在朋友圈与我互动,却每天都翻看一遍,一条不落。“如果你偶尔有个小抱怨,说明一切正常。”
“可是这几个月,你要么不发,发也是特别官方的那种鸡汤类文案。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在用表面的平静,掩饰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她渐渐红了眼眶。“如果不开心,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点都帮不上你好不好?”
“即便,”她有些哽咽。“即便你说,你们过不下去了,要分开,我也不会拦你半句。这些年,你独力支撑的辛苦和辛酸,我都看在眼里。你做得够多,也够好,你谁都不欠。相信我,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也会与你并肩,给你全部的支持。大不了,以后咱俩带孩子过!”
我笑着举杯,一并咽下涌动的泪意。
网上曾流传一段话:所有人都在关注你飞得高不高,只有她关心你飞得累不累,这就是友情;所有人都称赞你身材好,只有她在意你吃得饱不饱,这就是亲情。
我们俩的亲情,说起来相当勉强,她妈妈是我姨夫的堂姐,我们俩之间,算得上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如果不是住得近,这层关系应该都不会被挖出来。
那么,就当是友情升级的结果吧。而且,这种友情之上的感情,甚至可以胜过血缘亲情,毕竟,有些事,我从不会跟弟弟妹妹提及;他们,也只看得见我面上的笑容。
“再来。”她再把杯子续满。“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就想看你酒后撒疯,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哭出来,骂出来,然后,咱轻装上路,过好咱们自己的每一天!”
那就喝吧!微醺和美味,即快乐的标配。更何况,她提灯而来,带来光,点燃暗夜。我怎能辜负?
那就,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明天,敬你岁月长安好,敬我余生喜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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