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生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4期“烛光”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烛生

一

宋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官家放的榜，又从尾到头再看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名字，大脑一阵晕眩，眼前发黑，一头便栽倒在地。周围正在看榜的众人一看便知这是没考中，急气攻心所致，这种事情在放榜当天已是屡见不鲜，急忙从附近旅店要来热汤给宋生灌下，抬到阴凉通风处，这才使宋生逐渐醒转。宋生抬头看着围观的众人，众人表情同情有之，无奈有之，讥笑有之，讽刺有之。

宋生自幼父母双亡，由长兄长嫂抚养长大，二十余年的寒窗苦读，铁砚磨穿，自负胸有锦绣，文采出众却屡次不中。在此期间长兄长嫂不仅没有嫌弃他，还从未让他干过任何农活，此次科考临行前长兄长嫂殷切期盼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

宋生想及此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跳起冲开众人，跑到榜前一头撞向贴着榜文的石壁，可在旁守护的官兵怎会让他如意，这要是破坏了放榜，挨罚的可是他们。挨着较近的官兵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宋生，其中一名年岁较大官兵的厉声向宋生喝道：“坏了发榜，你死了不要紧，想让你家人也受牵连么，想死给老子也换个地方。”对架着宋生的官兵摇了摇手，其中两人架起已是有些疯癫的宋生走出人群，扔在了大街上，临走前还给了宋生几脚，吐了几口痰，骂道：“净给老子们惹事，赶紧换个地方去死，你这样的见多了。”

此时的宋生发髻蓬乱，大脑浑浑噩噩，尽是想着官兵临走前的话，换个地方死，艰难站起身，带着自己的行囊，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向城外走去。

二

宋生在城外荒野中游荡良久，四周逐渐昏暗的光线和变凉空气让他的神智恢复少许，抬眼遥望四周竟是发现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文庙，走进文庙大堂，看见正中供的夫子相已是缺胳膊断腿，宋生已是心灰意冷无心再关注于此，爬上供奉夫子相的供桌，解下腰带悬在梁上就要悬梁自尽。

正在此时，大堂门外走进一中年文士，瞧见宋生的动作没有立即上前阻止站在门口大声道：“你这不忠不孝之徒有脸在这文庙上吊，你是要污了圣人的名声么？”这让准备自杀的宋生稍微停顿，脸显羞愤之意，自己未报长兄长嫂养育之恩是为不孝，未曾实现治国平天下之志是为不忠，又意图在夫子相前自尽，可不正是这不忠不孝之徒么？

宋生得这振聋发聩之言这才真正警醒，念及此处跳下供桌，面向中年文士一揖到地道：“先生何以教我。”中年文士抬手搀起宋生道：“我本姓林，担不起先生二字，只是不忍你空费我辈寒窗苦读之苦，此行本是到十木县上任县令，路过此处但身旁缺一师爷，兄台若有意可凭此全忠孝二字。”宋生听闻此言，惊喜万分，思虑有此身份可渐行忠孝之事，不然无颜回家面对辛苦操劳的长兄长嫂，于是便随这位林先生到十木县走马上任。

在十木县，宋生尽展才华，十分得林县令赏识，更是得林县令之妹青睐入赘林家，买田置地尽享荣华富贵，可宋生也渐渐想不起自己的出身和为什么会来到十木县。

三

宋兄与宋嫂在家中久等宋生不回，多方打听，才得同乡告知科举结果早出，宋生依旧未中，可这已经过去数月有余，却是不见宋生踪影，多方寻找未果。

某日宋兄街上偶遇一游方道士，想借占卜寻宋生踪迹，同时求解宋嫂已怀胎过十月，可始终不见生产之事。此道长打个稽首笑问宋兄：“可还记的贫道。”宋兄疑惑之下仔细辨认，惊疑不定的说道：“你可是当初让家弟顺利降生的道长。”数十年前宋母生宋生时难产，经一云游道人指点，在子时房屋的正东方点燃一对道长赠与的红烛即可保平安，后在烛光摇曳中，宋生顺利降生，为此故又取名宋烛。

数十年过去，道长面容丝毫未变，宋兄当即伏身跪倒磕头言道：“仙长可有办法寻我那失踪已久的弟弟。”道长扶起宋兄言道：“当初是贫道结下的因，当然也得需贫道去结这个果。”宋兄不解其言。道长说道：“当初的红烛可还在？”宋兄言道：“当时那对红烛依旧留存，本想用在宋烛大喜之时，以求个好运道。”道人听闻点点头言道：“你家夫人胎儿不必担心，必定会在三日后子时降生，想要母子平安，需得在正东方将当初的那对红烛点燃，至于宋生，贫道自会帮你寻来。”宋兄还想再问，眼前一花，道长已渺无踪迹，只留一言在宋兄耳畔回响，烛生烛死，同生共死。

四

三日后临近子时，道长的身影显现于当初宋烛上吊的文庙大堂，此时的文庙愈发破败，供桌上的夫子相更是倒塌在旁，唯独供桌上不染尘埃，一具腐败不堪的尸身正躺在上面，观其面貌，却是那宋烛。

尸身胸口处微微起伏，有一只状似猫的异兽趴卧其上，只是鼻子比普通的猫要长很多，道长认出了这只异兽，这是一只貘，以噩梦为食。道长一招手说：“你俩之因果因贫道而起，如今贫道前来消解。”那只貘没有移动，只抬头看着道长，目露哀伤。

道长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你虽然让他的灵魂隐藏沉睡在你制造的梦中，没有被阴差抓走，但却无法保护他的肉身不腐，肉身不存，如何还阳？当初贫道云游四方，救得宋烛，不成想你这异兽却也隐藏在宋家中同时出生，你本应胎死腹中却借红烛烛光之力吸取了宋烛的气运顺利降生，不然以宋烛文曲星的气运岂会落到曝尸荒庙的结果，让贫道来施法，不然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你耗尽辛苦修炼的法力也救不回宋烛，让他魂飞魄散。”

那只貘听言只得离开尸身胸口，只见一道烛光在尸身的胸口摇曳，忽明忽暗，几欲熄灭。道长袍袖一挥，把那即将熄灭的烛光和貘收进袖中，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五

临近子时，宋家屋内的宋嫂已怀胎过十月的肚子果然依道长所言出现了动静，即将临盆。宋兄掐准时间把那对红烛在屋子里正东方点燃，烛光微微晃动间，宋兄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宋烛在灯火之中对自己微笑，一闪而过，宋兄正在迷惑间，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屋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