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高中学校门口的一名保安从校园里硬拽了出来。保安一只手拽着他，一只手还提着他右脚的一只布鞋。而他身子半侧，时不时地向后望去，嘴里喃喃自语，对于穿没穿鞋，似乎没有感觉一样。
他近一米八的一个人，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了，方型脸上嵌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头发微白。这时正是秋日的午后，走读的学生纷纷向这投来好奇的目光。
半敞着的大门，她拿着炒菜的铲子出来看时间时呆住了。
她忙喊“小伟，小伟。”
“嗯，怎么了？”小伟揉揉惺忪的睡眼。
“他人呢？叫你看人，人呢？”她朝小伟喊道。
“他，我刚看他睡下，我也就躺会，毕竟昨晚他闹地太久。”小伟越说声音越小。
“要不我们报警吧”，她摇了摇头，“不行，你忘了，第一次报警时，警察说失踪的人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是不会授理的。”
小伟摆了摆手，“那我们出去找吧。”
“对，就这样。”她来不及摘下围裙，手一直不停地哆嗦，拉着小伟便出了门。
北方的秋日天上总挂着一个太阳，看似很温暖。然而那总是假象，实则是阵阵凉风吹来，直逼得你打哆嗦。
她一路疾步向东走着，瞅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依旧没有他那熟悉的身影。“老伴，老伴……”她喊地声嘶力竭。但她知道不会再有人回应她了，因为他再也不记得她了。
转眼间便到了岔路口，她突然感到好害怕。他不认识路，万一他走到了完全陌生的一条路。他什么也不会了，该怎么办？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走丢时，他忘记了一部分东西，但他还隐约记得回家的路。他记得她。那天他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他把自己家附近的地图画了几十遍，但没有告诉她。他第二次走丢时，他忘了路，却还记得她。幸好遇到小区的人把他平安地载了回来。他抱着她哭得像个小孩，她也哭……
丁零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姐，姐夫找到了。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他看见他在咱们县那个高中门口，你快过去。”一直在西边找他的小伟打电话告诉她。她抄近道一路小跑过去，围裙随风飘着。
高中门口，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高中门口的台阶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旁边还丢着一只鞋子。
“保安同志，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家老伴患了阿兹海默症。”边说边拾起了旁边的鞋子，给他穿上。
他一边嘴里嚷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一边打她。
“没事，以后你们多留心点，不要让他一个人出来，不安全。”保安笑着说。
“不会了，我会看好他的。”她搀扶着他，慢慢地走了。
就在前几天，他的病情又恶化了。他谁都忘记了，也包括她。他越发像个小孩：爱吃，爱闹，你不许他做的事情他越要做。不让他做他就打人，大小便失禁。他一米八的个子，而她只有一米五。她在照顾他的生活上尽心尽力。但一天近二十个小时的陪伴，她实在撑不下来了。于是她找来了她的弟弟——小伟，帮忙照顾他。因为她对别人都不放心。
她很累，很痛苦，但她还是选择了坚持。
她还记得，他身体健康的时候，总对她说，我会陪你一辈子。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戏弄着世间人。恩爱的人不能相守，好人有时也得不到好报。
她搀扶着他朝家的方向走去。她想：老伴，你食言了，那便由我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