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子澈
(1)
元紫苏一直都渴望能够去闯荡江湖,过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快意恩仇的生活。她一直都想,可无奈自己是个女孩儿家,又生在高门大户,只能听凭父母安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最小的哥哥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声名,因此有些时候会带着元紫苏出去走走。他每次带着紫苏出去,目光之中的温柔和安定都会让紫苏格外安心。
这一天的子夜时分,四周一片寂静,府中人早就熟睡。元紫苏又跟着哥哥出门了。
“我就知道哥哥这么宠着我的,一直都是!就算爹娘问起来,哥哥也会替紫苏挡着,是不是?”她被哥哥背在背上,感受着哥哥那宽阔的背上传来的温度和身上皂角香,颇有些撒娇的意思。
元景离没说话,只是带着紫苏一直走在京城的亭台楼阁之间。紫苏一路上都有数不清的话和问题,元景离一句都没有回答她。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元紫苏终于有些无趣地闭上嘴,只安心呆在哥哥的背上。又是片刻后,她就在哥哥的背上熟睡了。
元景离听着背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来,不过瞬息之间就又平静下去。他默默地赶路,直到天边出现了红色的云霞。在云霞深处,有一座似是以冰堆砌的建筑。
“洁儿,替我照顾好紫苏。”元景离将紫苏放下,对着早就迎接出来的女子笑说。
“元兄,你要去哪里?”闻声赶来的男人看着元景离,眉目之间满是担忧神色。
“白冉,你知道我一向散漫惯了,这里留不住我。放心,事情办完后,我就会回来。”他走几步,又转身看了一眼在女子怀里睡得香甜的紫衣少女,轻悠悠叹口气。“如果紫苏问起来,你就告诉她,你就是我替她找的师傅。从此以后,她想闯荡江湖,你就陪她去。”
白冉看着元景离,他此刻一袭黑衣,站在阳光之中,好似凌风而动的鹰。
“元兄尽管去吧,我会记得告诉她。”他朝身旁的女子点了点头,她便依依不舍地随着回到那宏伟壮阔的建筑中去了。
紫苏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了她哥哥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面容柔和好似女子一样的白冉。
“我叫白冉,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傅。等你学有所成,我们就去锄强扶弱,快意恩仇地闯一闯。”他果然按照元景离事先的吩咐,一字不错。
(2)
元府中早已乱作一团,因为已经定了亲的嫡出小姐一夜之间便不见。待元景离回到家中,照例是不理会这些的。他这些年在元府来去自如,旁人因为他文学武功都高看一眼,并没有人去找他的麻烦。他悠闲自在地回到小院里,照旧过着自己悠闲自在的生活,仿佛紫苏和他只是无关的两个人。
“二郎的院子里烛火彻夜不熄,如今苏苏忽而不见,他怎么说也该显示出些许担心罢?真是枉费平时苏苏将他当亲生兄长对待。”元府的女主人并非元景离生母,见不得这点灯熬油的浪费,就在夫君面前吹起耳边风来。
“他也大了,女儿和他本没什么相干,你何必苛求许多。”元府的当家人如今正是升擢的紧要关头,对这个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儿子也并不忍心十分苛责。
“哼,就知道老叶偏心疼他!妾身的苏苏难道就不是爷亲生的?”女人柔软馨香的躯体靠上来,只是歪缠。
“胡闹,苏苏再怎么也是个女儿家,哪里能做男儿做的事?到时候找了回来,嫁过去丞相府也不算是辱没了她。”这个中年男人显然心情正是起伏不定的时候,被夫人这样闹,更是带了三分的薄怒,呵斥她一声,到底还是搂在怀里:“你也别着急,苏苏不过就是想着闯荡江湖走火入魔罢了,过不了多久她知道外面的险恶就会回来的。最不济,她还有三品大员嫡女的身份,外头到处都在找她,真的有人想动她也该掂量一二。”
“嗯……”元夫人将手放在丈夫的胸膛上,也不多说什么,就任这男人予取予求罢了。只是,她的手并非只是停留一处,而是在那寝衣柔滑的丝绸料子上来回抚摸。
“老爷……”一声媚骨的呻吟,她恰巧摸到了寝衣的某一处正有些什么东西在内。元老爷若有所感,刚要将她的手拿开去,就听到她这声娇柔的呼唤,动作也就停了,顺势将她的手压在身下。其余事物,不过是红烛摇曳,床帐开合,弹奏的是一曲颠鸾倒凤罢了。
“你可拿到了?你知道的,你的时间不多。”黑衣笼在夜色之中,男子的声音并不比这夜晚温暖多少。
“你何必这么威胁我。这老头儿贼得很,再等等吧。”女人的袍裾拖曳着,好似夜里的幽灵。
“我就再给你七天时间。”
“七天?”
“十天,不能再多!”声音已然如冰一样冷。
“好,十天就十天。”
一阵风吹散了他们的话语,女人身姿一转,倏尔不见。
(3)
“紫苏,你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想要什么?”白冉自收下紫苏,就待她和其余弟子格外不同,似乎要将自己多有的本领在一瞬间倾囊相授。而紫苏的确不负所望,继承了他的快剑。
“师傅,我们……出去吧?”摆弄着剑,紫苏的眼里闪耀着雀跃的神色。
“这么着急着出去,师傅教你的东西你可都练好了?”他一如往常地问了紫苏一句。
“嗯!我真的很想救助那些曾经和我一样逼不得已接受命运的女子!都已经这么久了,每次都被师傅用各种理由留在这里,这次总该放我出去走走吧?”紫苏想想自己,如果不是景离哥哥,大概就要嫁给那个自己先前一面也没有见过的男子了。
“既然这样……那便依你。只是,你既然在我门下,自然要有我门下的名字。你看……冰灵这名字如何?”白冉幽幽地看着远处,暗暗计算着日期。
“冰灵……冰宫精灵么?”紫苏的眼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那么,冰灵,就这样吧。”白冉手中,早就冷汗涔涔。
冰灵十五岁你那天,景离破天荒地来到了冰宫。他站在门外,一袭黑衣,身后的车马闪耀着辉煌。
“我就知道哥哥会来看我的,哥哥是不是已经按着爹爹的希望,进了御林军,保护了……”
“不要说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景离打断了她,目光之中含着冰,没有了先前对着她的温柔。
“哥哥不让灵儿知道,那么灵儿就当做不知道好了。”冰灵笑了笑,微微地嗅了嗅景离的身遭。就在景离举起手上簪子准备戴在她头顶时,她躲开了:“哥哥,我想……等我真正懂得了江湖,你再替我行及笄礼,好不好?”
“你去吧,我和你师傅先说几句话。我们已经许久不见了,至于你,恐怕也不愿意被我们制约吧?”景离摸了摸冰灵的头发,终究是朝前一指。
(4)
“啊……”冰灵一路走一路瞧,很是帮助了几个女子。正在她准备回府中偷偷看一看时,忽然听到前面有女子的惨叫声,急忙赶了去。
“贱妇!那本账册就是我的命,你把他交给那些人,是成心想要害死我!你已经得手了,怎么还不滚!”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迹的男人正举着马鞭,朝他面前的女子甩下。那女子被他打得在地上狼狈躲闪,衣服上也满是灰土,还带着几道血痕。
“住手。”冰灵一跃而起,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将他拽下马来。
“你又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滚开!”男人试图挣脱冰灵,连连甩着马鞭,却只听到呼呼风声,再没能落到实处。
“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算是什么东西。”看他破衣烂衫,行为粗鲁,冰灵心里早就冒起火苗。这城郊人烟稀少,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怕这个女子早就被男人给打死了。
“你不问问这个贱妇做了什么!肚子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就罢了,还偏偏让那赔钱货给丢了!老子好不容易跟景丞相说好了要给这赔钱货找个好地方,她倒好,说什么丞相府公子妻妾成群,怕赔钱货过去被欺负!她本来就是个赔钱货,能给丞相府公子暖床已经是几辈子的造化,还想怎样!”
“可是,那丞相府里的水那么深,那公子已经害了那么多黄花闺女,也就你这个趋炎附势的东西,拿自己的女儿去贴他!”
“乡野见识!赔钱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条母狗!生出来的都是赔钱货,我打你两下怎么了!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把我往火坑推!我没了官儿,你这个贱妇难不成要去喝风……”
“你骂了她,就该死。”冰灵听他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右手抽出宝剑来,迎着阳光一挥。
女人惊魂未定地看着男人的头颅骨碌碌滚了几下不动了,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怎样,呆呆地看着面前仗剑而立的少女,半晌,她忽地惊叫起来:“苏苏啊!”
“苏苏?”冰灵喃喃了一句,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妇人,眼里闪过迷惑的神色来。
“苏苏……你怎么把你爹杀了啊!苏苏!”
冰灵想起来了。自己原本是和丞相家的公子定了亲的。她在女人面前站定,扬起一丝微笑:“杀了他又怎样,他该死。”说完,她俯下身去,将那女人扶起,擦干净她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跟我走吧。”
“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和他怎么到了这步田地?”
两个女人在一路上,说尽了近来的风风雨雨。
(5)
“我是冰灵,不再是元家紫苏。现在我不能带你回去,我只能将你安顿一番,先去做我的事。”冰灵将母亲安顿好后,朝冰宫赶去。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快意恩仇?”看着风尘仆仆却双目明亮的冰灵,元景离的心里莫名起了涟漪。
“我知道。”冰灵说着,低下头去,“所以,请景离哥哥替我带上发簪罢。”
“紫苏,你真好看。”替她仔细地梳篦好发丝,插上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的水晶簪,元景离忍不住叹息。
“哥哥,你想不想知道,在苏苏心里,什么叫做快意恩仇?”元紫苏举步朝元景离走去,笑容如花。
“告诉我吧,苏苏。”
剑光一闪而没,血光冲天而起。元紫苏笑得明媚而无邪:“替我母亲讨回债务,这就是了。”
“苏苏,你真美。”
“景公子,为了这天,你一定处心积虑了很久吧。”她在他耳边,淡淡呢喃……
“师傅,我从来都不是冰宫的精灵,我是,冰凌。”她倚着剑,看着脚下,一颗狰狞的男子头颅,正骨碌碌地滚着,最终静止不动在不远处。
“灵儿……你别怕,你现在不正是过着原来想要的快意恩仇,锄强扶弱的生活么?”白冉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令人无力。可他不愿意她就此消沉下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未想过要行走在江湖上,快意恩仇。”
与此同时,有一滴眼泪,正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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