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年4：回家

文 | 吴八一

图 | 吴八一

简年4：回家

肖白，你的包裹我已收到，我十分感谢你，这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收到你的包裹后，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又回到了我的故园，我的家乡。

梦中的村子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散发着古老气韵的老房子，家家户户门前盛放着雪白茉莉花，石子铺就的狭窄小巷里传出一阵阵烤酥饼的香味，让人不由直咽口水，村子中间那棵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榕树，也依旧苍翠精神，青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或者应该说，是所有一切都在发光，清澈的小溪在发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新的屋顶在发光，连整个路面都在发光。柏油的路面被太阳晒得有点化开，踩上去绵绵软软的，但人们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因为我听见风中有隐约的笑声传过来。

笑声仿佛会传染。我仔细打量四周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不由也微笑起来——

在不知不觉当中，我脚下的道路变得宽阔、硬实和平整，道旁出现了幢幢花园别墅，屋宇的建筑非常美观，屋前的茉莉变成了更多的苗木，散发出一片祥和，人们对着彼此微笑，他们的喜悦和幸福溢于言表。只有那一路陪伴我们长大的老榕树，依然还在原来的位置，叶片绿得逼人。

我知道我看到的这些都是真实的。这些，都在你寄给我的珍贵录影带里出现过。现在，在我的梦里，它们又出现了。

时钟嘀嗒，日历一天撕去一张，在我离开的日子里，我的故园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但是这样的变化让人由衷喜悦。

我抬起头，天上的骄阳照着脸，有些刺眼，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来自太阳神的威力，但我还是看见远处那片村后的原野上，绿草如茵，天空中和风吹着白云，还吹着各种颜色形状的风筝，绿的，红的，黑的，孙悟空，黑猫警长，蝙蝠……

恍然又忆起家乡这个放风筝的习俗，三月三，可是放风筝的好时候，老师们会把全校同学带到野外去比赛放风筝，放得最高最远的孩子，可以吃到甜甜糖果。

这让我又想起了你送来的录像带。

阳光灿烂的春日下午，人们在高楼林立之后，在江畔的樱花公园里，三人一扎，五人一堆，有人谈笑，更多的人选择了放风筝——特别是孩子。

较之以前，连风筝的款式都多了很多。在散发泥气水气的樱花公园里，孩子们托着风筝奔跑，即使风筝线利得割破手，也依然不放弃地继续飞跑。他们快乐地喊叫着，风筝终于飞上天时，孩子脸上的笑像大大小小明艳的花朵，快乐而肆意开放。

猛然一阵大风，会有人忽然放开喉咙喊叫大笑，急促的声音带着惊奇、兴奋、快乐，或者还有一点紧张，在整个公园上空跳动回旋。

一切都带有明亮的色彩。

我的视线停留在天上那些风筝上，它们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它们在天上舞动着，它们一直飞越，飞越在天上，如一双双眼睛一般俯视着，俯视着我的故园，俯视着我的家，俯视着我。

我醒过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和这片古老的土地血脉相连，即使我离开已这样久，但她在召唤我。

真的，肖白，你不要笑我肉麻，我真的感受到。梦中的我走在路上，感受到脚下大地的热度和坚实，以及，颤动，那一刹那的心跳，几乎让人流泪，我摒住呼吸。

曾经的家园朴素，现在的小城现代气息日浓，但不管是哪一个，承载着古老岁月重量的小城，在她的孩子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我曾以为，我离她这样远，又这样久，也许我早就遗忘她的模样，但是，我没有。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有什么在血脉里苏醒了。而这一切，我想是因为肖白你送我的礼物，它引动我的癖性，让我想念她了。

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奥德修斯常年漂泊在外，历尽磨难，更经受诱惑，当女神卡吕浦索劝他永久留在她的小岛上时，他坚辞道：“尊贵的女神，我深知我的老婆在你的光彩下只会黯然失色，你长生不老，她却注定要死，可是我仍然天天想家，想回到我的家。”

肖白，我不是奥德修斯，我也从不认为我能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但是在这一刻，我想着梦中的风筝，忆起曾经的生活，我心中涌动和他一样的渴望。我承认我思念她，我思念我的故园，我的家。

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