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这一秒就吻你

有人欣赏故事，有人创造故事，有人，把生命活成故事。生死不过一念间，生死状的名字烙刻着青春20岁的年纪。生，英雄二字而已，死，无愧勇士担当。医者白衣，你比任何人都活的有血有肉，热烈滚烫，你是有一身锈，可更是万丈光。

隔着隔离门，字条被压在玻璃上，“我爱你，我好想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病毒来的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多抱他一秒，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她爱他。

“傻瓜！” 她笑了，留着眼泪，可又那样幸福。他和她穿着隔离服，戴着护镜和手套，武装的像两个外星人，隔着口罩和防护玻璃，亲向对面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不要害怕，我想你，注意安全，我们一起回家。

年味儿被新闻的紧张冲散，医院的工作群时刻统计着支援的名单。她想去，但她知道他一定不同意。

“你不许去！在家等我。” 像心灵感应，下一秒就发来他的严禁令。

“我想和你一起，我可以。” 她就知道，他这关难过去。

“你去了我就担心了！” 他都不用猜，那个不听话的小孩儿一定偷偷计划着大事情。

“大坏蛋，你明知道没有你，我在家里根本待不住，只剩下提心吊胆，为你担心。” 是，她在撒娇，只有她的撒娇能让大坏蛋退步。

“你……，好吧！但不许拼命。” 再不听话能怎么办，自己宠的小朋友，掏心掏肺也要惯溺疼爱。

支援队伍在第二天集合，要做的事情好多。必须承认，她的遗书和生死状签的特别紧张，她不紧张即将奔赴血肉战场，她不紧张生命可能就此离场，她紧张和他别离，紧张他的孤寂，紧张他的万念灰烬。医场大爱无疆，人要勇敢，要坚强，可面对他，面对和他的彼此，她做不到洒脱坦荡。

飞机在五个小时后降落，机场除了这些逆行的人，再没见到其他生命。工作迎面扑来，没有缓冲时刻，在套上防护服前的最后一秒，他看着她，她回望他，没语言，没动作，可什么都不需要做，一个眼神就胜过千言万语。

医学生的苦，嘴是说不清楚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二个月，三百天都用在了考试背书，实习写论文，两个月不是实验就是会议，摞起来比人高的专业书，年复一年，没自由可言。

医疗行业是不被理解的，费尽青春的所有努力，人家一句杀人犯就成了全部过错罪行，可明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做。

不懂行情的人纷纷质疑 : 这么神圣的职业，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尽耍小孩子脾气。是啊！也不是什么益处都不具，哪怕仅备着那唯一让人欣慰的 “治病救人，术业有专攻” 的独特魅力，也会在生命无能为力之时被人们唾弃 : 什么狗屁医务，连生命都留不住，有什么脸面穿这身衣服。

老一辈的圈内人面对新一拨的小傻蛋，永远老生常谈的遗憾感叹，“哎呀，有啥想不开的，咋学这个了呢！傻孩子呀！”

“唉唉，是啊！我咋学这个了呢！” 自己也知道未来前途的无情黑暗，可面对人生里的有些东西，除了无奈，别无选择，想选，没得选。

不过好在，她足够幸运，在最烂漫天真又艰苦难熬的学生时代，她遇到了他，上课考试，实习规培，面试工作，毕业安身，他一直在身边从没离开过，贯穿青春，陪伴始末，这是无论他人多羡慕也求不来的幸福。

被分配的科室不同，每个人休息的时间也不一样，轮休已经是奢望。没地方睡觉，办公椅，电脑桌，一切可以短暂偎居的地方，把资源用到极致，除了坚持，没更好的理由与万恶抵抗。

七天，她没见过他。消息只能从手机知晓，休息就询问，回复后战斗，希望，就靠着这微弱的精神食粮。

“今天接生了一对龙凤胎，哥哥妹妹特别可爱，你有好好吃饭吗，胃疼一定要说，千万别忍着，交完班记得多睡一会儿，我爱你，保护好自己。” 救援的艰难如同瞬间梗死的心肌，不跳动，没生息，可大坏蛋的微信像硝酸甘油，片刻就能让灵魂慰藉。

“我也算顺利，吃了吃了，你也抓紧睡觉，我爱你，保护好自己。” 时间太紧迫，成千上万的思牵挂念只能浓缩成只言片语通过电波传送给他的手机，能说的安慰充斥着悲寂，忍心吐露的只有一句 : 我爱你，保护好自己。

第十天，情况没有好转，感染的人不断增加，医疗资源怠尽匮乏，人心惶惶的隔离间里，她告诉自己: 抗！像上学时候战胜规培论文和死亡大夜班那样！扛得住就抗，扛不住也死扛！说什么也不能被这丑陋肮脏折磨的不像人样。

“等春天我们就去苏州，去你一直想去的江南，你不是一直觉得东北太冷，不等下个冬天了，今年咱们就去看看。我爱你，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好！春天来了我们就去，我爱的你陪我去看我喜欢的江南。” 她有他，就有一切动力。

第十二天，一起奋斗的前辈永远离开了他们，他倒下的姿态那样壮烈，让人又重新思考学生时代那个耗尽无数精力时日斟酌比量的哲学问题，这件事到底？真的？有意义吗？想惋恨痛惜，但来不及，身旁还有那么多心肝肺肾等着救命。她测完所有体温心率，写好每个人的诊断病历，转身，却看到了他的耳眉眼鼻，在隔离室的门外，隔着那块小小的防护玻璃。

忽略那个口罩，他在笑，看着她，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稀世珍宝。她跑过去，眼里的液体模糊了视野，无论是玻璃还是眼镜。

“真后悔没在毕业之后就绑架你跟我结婚，你一定嘲笑责怪我怎么能这么草率，就在这儿用写字跟你求婚，穿着防护服，隔着玻璃。如果可以，我打算这一秒就吻你。” 他用口袋里的笔在字条上写着想她的语句，笔墨太淡，描绘不完，纸张太窄，书写不尽。

“我后悔了，对不起，我后悔没在离家临走前好好说一句我爱你。” 她好想冲出去抱紧他，不顾一切，但不可以，除了对望，都不可以。

疫情没结束，支援仍继续，相爱的人无法团聚。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话说不完有什么关系，无法触碰又有何惧，生命如意，万事顺利，还有什么不能缓待下去，不急，一切都来日方长，一切都幸运可期。注意安全，我想你，别害怕，我在这里，春天，我们一起回家，我爱你。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尸横遍野的战场，可我想在那些弹坑里都种满玫瑰艳丽，宛如你对我的爱，灿烂，绽放，无偿，无尽。

我期待着，我们会有自己的平凡日子，卧室书房，我的护肤品旁堆积着你的游戏机，衣帽间里，你的白衬衫中掺杂着我的连衣裙，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你，你把我困在怀里深吻不腻。

谨以此篇献给我所有艰苦奋战在前线的老师，我一直记得您对我的激励引领，记得您说的: “永远不要借用专业知识扮演上帝，要有心，不要有魔鬼之手。” 年后的哈尔滨特别冷，但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