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最近几天有一场葬礼,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底下人又孝顺,一切皆循着旧制,哭声盈在门口的荒芜田地里,扑腾起几只散养的家鸡,冬日里气流都斑驳,没雨也没晴的,倒是谁都没煞谁的风景。来往宾客与家主人宽慰几句,话头终还是落到年关将近上来。
老太太去年见她时身子还算硬朗,拄个拐儿还能来我家串门,讲话时喜欢握住我手,上下交叠,眼睛微眯地盯着你。家里长辈来往尚算密,这位老太太也是打小时候的记忆里就常出现的。世上的老太太总之是差不些许的,在隔一辈的儿女子侄面前论他家长短,在隔两辈的孙儿孙女面前细询茶饭琐事,至于隔三辈的、隔四辈的,一年或许能见一两回,牢记住名字,明年过年时候别叫错就足够。
这个村庄近十多年里,黄泥路变成了水泥路,水泥路上走人走牛羊也走车,我这辈人眼里的老人家,也就是在这十来年里,一个接一个的去了。我年岁小,从小被家人里说道嘴不灵光,不爱叫人,以至于到现在也不清楚几家人的亲疏远近,各家爷爷奶奶前面加个排行,数字比关系好记,父亲的堂兄弟家里一律叫伯伯和伯母,总之大致上不错就行了,而同为小辈的兄长诸位,勉强带个名字中的单字叫哥哥,至于各自父母、妻子、还有近几年添的儿女,就实在没法一一对应了。许有叫错的,可叫错的人也不少,听的人也麻木,有时玩笑一两句,有时胡乱应着也就过去了。
却是个不孝子孙,实在没法从每年年底那几天的鞭炮和油烟里,琢磨出什么四世同堂的家族情来。今年应着个德高望重的葬礼,齐聚得比寻常过年时候要齐整些,自然齐整的是底下人,年老那一辈能成双坐在酒席前都已属不易。他们心里是怎样想的呢,孩童是猜不出来的,面上看着平静坦然。老人家兴许真是最坦然的,20多年前备好的棺材,在家里与杂物一同放置,待到那一天,自然有人仔细收敛。
去过坟头拜祭,一排过去是见过与未见过的家族诸长,青石碑上简单篆刻生辰名字,看得出来有仔细修缮过,儿孙寻庇佑,再没有更好的地方。坟的选址隐在一片竹林后面,不绕几条小路到不了,真到了却觉得视野开阔,竹子最是有生气,我去的那年刚下过雪,爆竹声响,竹叶晃荡厚重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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