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没有大江大河,也没有大湖大海,我的家乡所有的,只是一条小河。说它是河,觉得它太窄,极狭窄处至多也就四五米,说它是溪,却又觉得让它受了委屈,宽敞处总也有七八米,外带着河滩。因此,大家就原谅了他的狭窄,一致地统称它为“河”。
似乎每个地方总有这么一条小河,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总是不紧不慢地流淌着。自我记事起它就在这儿了,我去问爷爷小河是什么时候有的,爷爷说自他记事起,这小河就在这里了,到底流淌了多少年,谁知道呢?
小河是孩子们快乐的源泉。
夏天的时候,我们赶着鸭子和大白鹅去小河里放。小动物们自在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在水草里觅食。我们就挽起裤腿在河里走来走去,摸那些有着漂亮花纹的鹅卵石。石头的形状各式各样,颜色也各不相同,一个下午总能摸到几十块,放在河滩上垒成了一座小山。摸累了,就倒在沙滩的草地上,跟同伴比一比,看看到底是谁摸的石头最好看。
除了摸石头,我们也在河里钓鱼。
正儿八轻的钓竿我们是不会有的,我们用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一跟渔线。一端挂着一根用绣花针弯成的钓钩,钓钩上挂着在草皮底下翻出来的半截蚯蚓,渔线中间绑着一小块泡沫当作浮标,渔线另一端就握在我们的手里。
找一个水流缓慢的洄水湾,我们就开始了我们的钓鱼。
河水很清澈,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小鱼小虾在水面下游动。可是让我们沮丧的是,小鱼小虾们都十分警惕,虽然它们凑过来吃我们抛下去的鱼饵,但却并不上钩。好些次,看到浮标动了,拉起来一看,上面并没有鱼,而鱼饵已经被吃光了。我们钓了一下午的鱼,最后拎着一个空塑料瓶子回家了。有时候,那空瓶子里装着一两只从水草里捉来的虾。
小河里的虾很多,都是极小极小的米虾,藏在河中茂盛生长着的丝草里。小时候丝草在我的耳里听来着实可怕,我一直以为大人说的是“尸草”-- 那么,这是吃尸体为生的草么?小小的心里感觉到特别害怕。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在某天恍然大悟,原来是丝草呀!因为这草长得像一条一条的丝。
村里有个兽医爷爷,在天气晴好而他又无事可作的时候,经常拿了网子在小河里捞虾。每次他捞虾的时候,我们一群无所事事的娃娃就跟在他的背后追着看。他用网在小河里水草多的地方胡乱一搅,提起网来,把网里的水草和虾一起倒在河滩上。倒在河滩上的小虾一个个蹦跳着,而我们就七手八脚地将虾子一个个捡起来,扔进他的小篓子里去。
过了一两个小时,兽医爷爷看看篓子里的虾够一盘菜了,也不贪多,就背着网子准备回去了。我们没事的孩子还要跟着去他的家里,看着他洗完虾,倒锅烧油,把虾子倒进油里只一炸,虾子便成了通红的。再放进辣椒和葱去炒一炒,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立即在房间里漫延开来。
煮好虾,兽医爷爷用杯子先给自己倒上一杯自酿的米酒。然后,让我们把手伸出来,给每人手掌上夹上一筷子虾。得到了这一筷子虾,我们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走出了爷爷的家门。
比这更让我们欢欣鼓舞的是“药鱼”。
我们这里的“药鱼”并不是用真正的药,而用油菜籽榨油后留下来的菜渣,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一种方法我并不了解,但是据说这种方法是没有毒害的,药死的鱼完全可食用而不会影响健康。
药鱼的人往往在河的上端放“药”,而在河下距离较远的地方扎网拦截,据说放药之后,鱼因为受不了这药的气味,很快就会发晕,继而随波逐流,最终落入鱼网之中。
放药一般在半夜进行,更深人静,疲劳了一天的劳动者大多已沉沉睡去,这就不会有人趁机来捡鱼,放药的人可以在河在下游扎二道网,三道网……
然而不管放药的人如何保守秘密,到半夜或者凌晨的时候,还是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起床的,开门的,拿网提桶的各种声音嘈杂起来。
我也想起床去看一看,这时候,我妈经常要阻止我,把我按在床板上:“睡好!河里有水鬼,小孩子不能去。”
我嘟囔两声,也就无奈地翻过身继续睡去了。
等到天大亮, 我们院子里的孩子们才约着一起去河边。这时候河里已经没有什么鱼了,但偶尔也会碰到一两条肚皮已经翻白,但并没有咽气的鱼, 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莫大的惊喜,连忙地跳下河去抓起来。也有碰到死了的鱼,拣起来闻一闻,并没有臭味,自然也是刚死的,可以拿回家去。就这样捡了一条又捡一条, 也就凑合着有了一盘菜。
捡到的鱼拿回家清理干净,用油炸一炸,放上小葱和辣椒炒一炒,是多么的美味!
自此,小河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我们这些孩子,仍旧每日在小河边,放鸭子,放牛,捡石子,抓蜻蜓,钓那永远钓不着的鱼……
可是,过不了三两个月,就会有人再来药一次鱼。似乎这鱼是取之不尽的,药了之后会自己再生出来的。
小河里的鱼渐渐地少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去求学,离开家乡到了外地工作,从此和小河疏远了起来,但多年以来,我每每想起小河带给我童年的快乐,想起童年在小河里是怎么样的抓鱼摸虾,总觉得小河给予我们太多,而我们为小河所做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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