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时，大凯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摇滚乐那令人难受的轰鸣仿佛被强盗给塞进了麻袋里，大凯只是觉得脑袋里晕沉沉的。
他走到街边，坐下，点燃一支烟，朝天深深吐出一口浑浊的雾。现在肯定已经是凌晨了，大凯觉得自己的头发湿湿的，满身的酒气冰得他咽喉紧缩。
来了一个扛着步枪的小孩儿，他自顾自地坐在大凯身边，伸手要烟。
“你多大了？”大凯好奇地问。
“十岁半。”男孩冷漠地回答，一只枯瘦的小手还悬在半空。
“我不能给你抽烟，你太小了。”大凯说。
小孩举起步枪，熟练地上膛，眯起一只眼，大凯还来不及听声音，就看见对面的街灯忽然一下爆裂开来，紫红色的火花抖出四散的玻璃渣，一只飞蛾像喝醉了般摇摇晃晃地冲进火焰里，燃起一片绿色的烟尘。
大凯把烟递给小孩，小孩叼着烟，推开了大凯捧过去的打火机。
“你叫什么名字？”大凯好奇地问。
男孩嚼着烟，说话声怪里怪气。“我叫小凯。”
“真的？我叫大凯，你叫小凯？”
“假的，我知道你叫大凯，所以我才骗你说我叫小凯。”
大凯轻笑一声，说：“你真机灵。”
小凯斜了大凯一眼，说：“你真猥琐。”
大凯的脑袋混沌了起来，一片记忆天旋地转，各种声音喧嚣吵闹，逻辑细如游丝，被狂风吹得四处乱飞，好不容易才绕进了一处黑暗，缠绕在两个白色的东西上。
“你干什么？”女人停止了跳舞，两只美丽的眼睛既狂乱又谨慎。
“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凯趁机又捏了捏女人的胸部。
“真的。”女人盯住大凯不放，那意思好像是说，然后呢？
“那你来亲我吧。”大凯说。
女人骄傲地翘起小嘴，桃色的脸转向一边，一口气呵干了半罐啤酒，连嗝都不打一个。
“快呀，来嘛。”大凯躁动了起来，后背渗出一阵汗，额头冒出一片油。
女人狠狠地盯了大凯一眼。
“那是我妈。”小孩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大凯道歉，他是真的没想到会被小孩发现。
“没关系，你们那点破事我早就见过不止一次了。”小孩装出大人的模样，开始用衣角擦拭枪口。
“你妈是个很奇怪的人呐。”大凯说。
“习惯就好，”小孩嘴里的烟掉了，他也不去捡。“如果没有你们，她就来找我，我都烦死她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得谢谢你们才行。”
大凯感到很惊讶。“她还找过你？”
“经常，”小孩摆了摆手，大度地说：“但是我不介意，女人嘛，有点自己的小癖好也正常。”
大凯对这个小孩产生了好感。
大凯回忆起那女人一直在跳舞，不停地跳，背景音乐总是同一个人的摇滚，也没什么节奏感与震撼的旋律，但那女人的舞姿却永远翩跹，节奏什么的就像她胯下的马一样驯顺。
大凯以为她跳完舞就会来和他干正事，或许如此，但她好像根本就不打算停。大凯只好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胸前，两颗眼球跟着一上一下不断颤动。
女人越跳越忘情，优美的秀发乱蓬蓬地披散开来，两颊飞起红晕，时而朱唇微启，和着旋律一起哼歌。除了跳舞，她还不停地喝酒，她家的冰箱里存满了罐装啤酒，大凯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帮她启开一罐，然后她会一饮而尽，还会把易拉罐捏扁。
她喝，大凯也喝，她跳舞，大凯也跟着跳舞，他还从没找过这种乐子，也从没见过如此醉心于跳舞的女人，何况那女人还漂亮得像个仙女。他感到十分激动。
小孩突然说：“我妈她得了必须不停跳舞症，必须时时刻刻都跳舞，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句话被大凯当成了小孩的呓语，所以他没有接话，而是开始了一个新的话题：“你爸呢?”
“被我打死了。”小孩说。
大凯的身体猛一哆嗦。他觉得这小孩说话太不知好歹了。“好好说话，那可是你自己的父亲。”
“他企图侵犯我妈，于是就被我开枪打死了，头上开了好大一个洞呢。”
大凯觉得十分荒诞。“人家是你妈的丈夫，怎么能说是侵犯呢?”
“那天他打扰了我妈跳舞，我妈差点就死了，”说着，小凯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为了帮我妈报仇，我就把他给杀掉了，是他先干坏事的，这能怪我?”
大凯又哆嗦了一下，远处死掉的路灯发出电流的声音。
摇滚乐嘈杂了起来，女人不停地推阻，大凯不停地张开嘴巴，和着乱哄哄的节奏，他们俩几乎扭打在了一起。
“你让开！”女人疯狂挣扎。
“我给你钱，就是为了看你跳舞?”
女人扇了大凯一耳光，大凯也扇了女人一耳光，女人的力气一下子变弱了。
“求你了……饶过我吧……”女人哀求着说。
“我会对你温柔的，放心吧，乖，躺好。”安慰着安慰着，大凯渐渐觉得这女人是在立牌坊，心里顿时充满了厌恶。
“不要，这样的话我会死的……”女人哭着说，两只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身体。
“放屁！”大凯又打了女人一巴掌，女人捂着脸抽泣。“不愿意就算！老子家里又不是没女人。”大凯从床上下来，扣上皮带。
摇滚乐的旋律在不停重复，唱歌的是个外国人，大凯觉得他唱得难听死了。
女人擤着鼻涕，慢慢爬下床，站起来，又开始了舞蹈。
“有病。”大凯推开了卧室门。
“马上你就要去死了，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大凯勉强地哈哈大笑起来，并伸出一只手放在小孩的额头上。“别开玩笑啦，你那玩具枪虽然威力很大，但也杀不死我。”说着，大凯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差不多也得走了。”
身后传来了上膛的声音。
大凯回头，冰凉的枪口对准他的右眼，阴森森的圆孔后，小孩眯着一只眼，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烟，橘色的火焰忽明忽灭。
“你们这些人，临死前从来都放不出什么香屁。”小孩咬着烟，说话声阴阳怪气
“你冷静一点……”大凯吞了一口唾沫。
香烟明灭了一下，小孩说：“再给你一次机会，有什么遗言，快说。”
或许，小孩的母亲真的得了什么必须不停跳舞症，而他也的确差点就要杀死她了，而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大凯到底应该作何感想呢？第一次出来找乐子，就遇见了这样的事……
大凯的脑袋里，摇滚乐又开始回响，那个唱歌的男人，嗓音真是难听死了。
大凯紧张得要死，混乱中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妈放的那个摇滚乐，到底是谁唱的?”
“鲍勃.迪伦。”小孩说。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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