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咏揉了揉眼睛,扯了扯白色的粗糙的被子。这宾馆的白色让人太不适应了,像极了医院的惨白,实在难以平静的入睡。
凌晨散伙的太仓促,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严实,窗外的霓虹散去,星星点点的红光透过枫树叶打在玻璃上。阿咏回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瓶子,翻过身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一十七。
阿咏起身套上单毛衣,从麻将桌上摸索出眼镜,连带着皱皱巴巴的两根烟和打火机揣进兜里,在卫生间开小水龙头轻手轻脚抹了一把脸,悄悄地出了宾馆。
秋冬的天气还能感受到有点凉,水汽渐重,让人呼吸起来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闷感。阿咏一边下楼梯,一边点了一根烟,走出楼梯口随即揪紧身体打了个冷战,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圈。然后顺着马路中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阿咏站在路灯下,盯着那雾气蒙蒙的暖黄的光,水汽将路灯团团裹住,那些细碎的水珠清晰可见,停滞在空中。那一刻,阿咏觉得他离那束光无限近,仿佛踮起脚尖就能走进去。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脚。
阿咏忽然想起了白天在十字路口的那个疯子。那已经是无数次见过他了,那疯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但阿咏总觉得他实际上年轻得多。他永远都穿着一身棕绿色军装,胸前还凌乱着挂着勋章,腰里别着一台老式的录音机,播放着什么也听不清的嘈杂的声音。
阿咏曾在路口边的石墩上坐了很久,看着那疯子左手拿着小红旗,右手成掌在路口指挥着来往的车辆。
阿咏想看看他指挥的对吗。
过早的时间,平常坐满人的亭子也空空荡荡,阿咏斜靠在柱子上,一只脚半踩在长凳上,出门忘记换鞋了,拖鞋让一双脚冰得有些不舒服。阿咏猛然才发现,不远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老头儿,阿咏也难猜出来这是晨起的大爷还是昼夜未归的流浪汉。
透过昏黄的路灯,勉强还能看清他的脸,这老头的暮气沉沉让阿咏感到一阵害怕。因年老而枯瘦让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深,一堆皱纹之间有那么一点昏浊的亮光,嘴唇陷落在没有牙齿的口腔里,显露出一丝病态,老头望着保洁工人扫聚在一起的梧桐落叶出神,丝毫不在意阿咏的出现。
阿咏低头又点了一支烟,想起了熟睡的瓶子,瓶子唱歌像阿咏抽烟一样,只为出一股子舒坦劲儿,却又习以为常,说不上来有多动听,却常常让阿咏热泪盈眶,所以阿咏永远背向瓶子站着:
“想起来挺可悲,再没时间浪费,我开始低头向命运谄媚,不再作对;我放弃了生活,也背叛了信仰,这就是生命的真相,好平常。”
阿咏觉得这歌词烂透了。
阿咏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摔跤,屋后的坎三米多高,四五岁的时候从坎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好在没有摔坏脑袋,还能记起来昨晚的事,十来岁的时候又在同一个地方摔了下去,摔得膝盖上下两个洞,倒也没落下什么病根,只是瘸了几个月。
后来阿咏再也不走那条路了。
阿咏暗自苦笑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老头已经坐在了他身边,这突如其来的恐惧让阿咏难以适从,猛抽了几口烟,假做镇静,这才听到老头干瘪的嘴里念念有词,没有牙齿让老头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西西弗,多智谋,为河神,绑死神;人间乱,天神怒,入冥界,不死身;地狱府,无尽头,推滚石,日复日;山太陡,石太重,是痛苦,是反抗;你如谁,西西弗,是放手,是尽头......”
阿咏听了一遍又一遍,楞了,坐起身来,想逃离这座亭子,脚却又冻又麻,只得一瘸一拐朝路边走去。
天开始有了一丝丝光亮,新的一天又来了,阿咏边走边抬头望了望灰白的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