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说,《浮生六记》里的芸娘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能被受过新派思潮影响的大才子如此赞誉,想来芸娘必有过人之处。于是,我怀着倾慕之心找来《浮生六记》,想一睹芸娘之风采,谁知大失所望。所谓的“可爱”,大约只是满足了男人们对一个完美妻子的所有幻想而已。她虽不秉倾国倾城之姿,但“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也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了;她温柔沉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她小有才气,通诗书,精女红,但是才气又不会大到像李清照一样让丈夫自惭形秽的地步;她颇具情趣,能陪丈夫品月赏花,谈今论古,可以让男人过一把“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瘾;她能安贫乐道,生活艰辛时毫无怨言,甚至在自己病中也要赶制绣品以做生活开资,丈夫要与友寻幽探胜把酒对诗,她就拔钗沽酒,烹蔬为炊;她对公婆简直是愚孝,她为婆婆代书无端受婆婆指责,又受公公误会责骂,而她却丝毫不辩解,道是“宁受责于翁,勿失欢于姑也。”公公想纳妾,她就极力物色,引起婆婆不快,她又赶忙写信给丈夫,托人早些将女子带回 ;她宽容大度,极力为丈夫觅一“美且韵者”的小妾,然相中者被有钱人抢去,她竟然因此而致大病……
在我看来,芸娘不过是个封建礼教的牺牲品罢了。 要求封建时代的女性自主并放眼长远,似乎过于苛责。可是与作者沈复时代相近的曹雪芹,他笔下的女子则更为可爱。且不说芸娘灵秀不如黛玉,处事不如宝钗,豪爽不如湘云,精明不如凤姐,胸襟不如探春,风骨不如晴雯,刚烈不如尤三姐,就是着墨不多的鸳鸯、司棋等人,个性也要比她鲜明得多。《浮生六记》被称为“小红楼梦”,真是浪得虚名。人们常说时势造英雄,没错。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性格思想,命运成功,的确有很大作用。虽说在同样环境下的鸳鸯、司棋等人最终都没能摆脱同样的命运,可她们至少抗争了一下吧。谁说就该在不济的命运里沉沦呢?
我为什么不喜欢《浮生六记》(图片来自网络)
芸娘失欢于公婆,虽然与她自己本身的为人处事能力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做为丈夫的沈复,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芸娘三次遭到公婆误会,也许做为儿媳的她不好辩解,可是丈夫沈复却也懦弱不堪。第一次,芸娘因婆婆不愿其为己代书,而招致公公误会,她一句“宁受责于翁,勿失欢于姑也。” 沈复便就此作罢了。第二次,芸娘因为公公纳妾,引起婆婆不快,她写信给丈夫,托人早些将女子带回,没想到信被公公看到,同时又被小叔子诬陷在外借债,这次误会直接导致沈复“携妻别居”;第三次,芸娘为丈夫觅妾,相中妓女憨园,家中对她结交妓女已是不满 ,后芸娘的结拜姐妹华夫人遣人探望病中的芸娘,公婆误以为是憨园之使,怒不可遏,芸娘再次被逐。三次误会,沈复均未为妻子解释分毫。不过,沈复对妻子也算情深,芸娘被逐,他并没有休妻,而是同芸娘一起离家寄居别处。
沈复将他与芸娘的爱情描写得缠绵悱恻,令人动容。然而细读之下,沈复其实就一贪图享乐的浮滑浪子罢了。他与芸娘第一次被逐出家门,一贫如洗,幸好友人鲁半舫将家中萧爽楼供其居住,否则夫妻二人就要流落街头。这时候,沈复按理来说应该要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吧,可是我们看看他是怎么生活的:
“萧爽楼有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犯必罚酒五厅。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长夏无事,考对为会,每会八人,每人各携青蚨二百.先拈阄,得第一者为主者,关防别座,第二者为誊录,亦就座,……一场,主考得香钱百文。一日可十场,积钱千文,酒资大畅矣。惟芸议为官卷,准坐而构思。”
都没有生活来源了,这沈复还只顾着喝酒、玩乐、作诗、赏花了,也不知他们这段日子的生活开支从何而来,想来只能靠芸娘刺绣来维持生计了。
友人徐秀峰见沈复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劝他和自己一起去岭南经商。可是没见到丝毫关于他如何经商的描述,反倒见他一路寻花问柳。尽管他一再强调那个妓女长得像芸娘,可未免太自欺欺人了。这时他正处于生活困难之际,想芸娘病重无钱医治之时,四处奔走也不过借得二十金,可他自己在妓院挥霍百金却毫不怜惜。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回苏州后便将那妓女忘得一干二净,谁知勾栏之中竟有痴情者,那妓女见他日久不来,“几寻短见”。他也就一句“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轻描淡写,这句话里恐怕还有点小小自得之意吧!
我为什么不喜欢《浮生六记》(图片来自网络)
芸娘虽不可爱,但其也算痴情。可是芸娘死后,沈复就“琢堂闻之,亦为之浩叹,赠余一妾,重入春梦。 ” 一句带过。看到这里简直是痛心疾首,为芸娘不值。我不是反对男人在妻子死后再娶,可是明明沈复狎妓在前,娶妾在后,他居然还能在芸娘奄奄一息之时,一脸猩猩作态地说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实是虚伪。
林语堂、陈寅恪对此书都甚是推崇,俞平伯称赞此书“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 虽然有那么多大家的赞赏,但我仍然不喜欢这本书。俗语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可真在沈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做为一个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事无成,不求上进,经济不能自主,担负不起家庭的责任,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他所推崇的乐趣不过是纨绔子弟的享乐而已。芸娘也不过是标准的封建社会淑女。他们之间的爱情并不平等。试问,这样的人,这样的爱情,这样的生活,又有何好艳羡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