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作者: cc1b23825f92 | 来源:发表于2018-07-25 20:50 被阅读1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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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偷喝知狂的烈酒,醉的红云染上面颊。

    “知狂,你说,我好不好。”

    “嘘——你别说。”

    “但是我那么好……你对我为什么没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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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有暖冬,黄包车前面挂了风车,风车旁边是手摇的黄铜铃,声音干脆清亮,听起来很舒服,大娘推着的小车烘烤着几块起了焦皮的白薯,小时一块铜板可以买两个最大的。我捧着烤白薯小心的看了看周围,只担心被店里的伙计看见这孩子气的模样。

    暗黛色的旗袍纹了丁香杜鹃的纹路,面上勾眉点唇,玫瑰白玉簪绾起长发,耳畔的翡翠耳坠小巧精致,羊毛披肩御寒却不厚重,冷风吹来的时候两手在身前拢着,耐得冬日寒气。

    乱世多愚人。

    烟馆里总是闹哄哄的惹人烦躁,几个犯瘾没钱的涕泗横流,哈欠不断。边儿上的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我向来不喜欢这烟馆,我在心底对那些把身家性命烧尽在烟灯里,靠着烟塌做着过去的梦,往烟土里掺些白兰地。进而如梦似幻的任着指甲盖儿大的烟膏烧尽,吞云吐雾中,一辈子剩的寥寥无几的人感到害怕,我害怕他们,却靠着他们活下去。

    愚人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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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闲来无事,店里送货的小伙计正当休假。

    “小姐,军统要货,说是个女军官……”

    “放着吧,我抽空去。”

    “他们要的急……”

    这是我第一次与知狂相见,阴差阳错的相识,阴差阳错的相知。

    我用细铜铲轻轻挖下一块烟膏,放在硫酸纸里包好,再细细的裹严实,送报纸的铁盒子生了些许锈纹,烟膏放在最底层再往上盖了两三张报纸就准备送去。

    他们那些身份显赫的人连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赤裸裸的看见。

    戴上一顶窄沿帽把鬓角发丝藏在帽沿下面,和伙计打了招呼出门。

    黄包车师傅总喜欢找人闲聊,他问起我的年岁,又说我看着水灵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我笑着摇摇头告诉他没有,心里却想着自己二八年华里接手了“老字号”的大烟馆,哪里有人愿意上门提亲,就算有……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新式洋楼旁栽着一圈橡树,结橡子的季节已经过去,它们只是绿着站好,摇摇叶子告诉你冬日里的生命没有杳无音信。

    大门旁挂着老式的门铃,铜绣有些发绿却让年岁是质感显而易见。轻轻拉一拉下面的小环儿门铃就会响,声音是没有杂质的铜互相碰撞的干脆。

    管家模样的男人正值中年,下巴上的胡子剃的很干净,西装笔挺,是后面开叉的小燕尾。

    我摇摇手上的报盒,对着他使了眼色,他会意后忙不迭的打开门迎我进去。

    会客厅里点着檀香,陈化淡泊的味道让人心静,我本想放下东西就走回头却没有看见领我进来的人,想来这样不好就站在旁边。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清亮,转头看去是穿着军装的女人,半长黑发烫着波浪,眉眼硬朗,却仍然能在眼中潭水里读出几分让人酣醉的酒香。

    那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

    “小姐,这是你的东西。”

    我出声唤她,她垂眸看我,她着的皮鞋有几寸短根,比我高上了许多。

    我把报盒递到她的手里,她指尖发烫,两颊微红,鼻梁上有着来不及擦拭的薄汗。

    我以为她犯瘾,想着快些离开。

    “我叫陆知狂。”

    我收回的手一顿,顺着唤她一声陆小姐。

    “我抽的年头有些长,但是量不大……能戒得了吗?”

    我听得她这么问,略一思考,没有一个老板愿意让自己的货卖不出去。

    “年头长了,怕是有些难……”

    我向来不是和钱过意不去的好人。

    “这旁边还有几位先生对你们家的东西很感兴趣——”

    “戒起来会难受些,也不是全无可能。”

    我抬头看她,她也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让我稍等。

    过后她给了我几个地址和他们平时喜好,我收下后告诉她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她应下了。

    -

    我喜欢暖冬的冬阳,照在身上很舒服又不灼人,泡一壶后味清甜的龙井茶,泛黄的书页翻动时混杂着纸香墨味,这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味道。

    “平芜尽处是春山……”

    “春山外是你。”

    我抬头看去,知狂一身修身旗袍,套着被她穿的不带俗气的貂毛大衣,她笑得很好看,像是个看见糖果的稚童。我听得这话一愣,啪的关上书页起身嗔她几眼又挪开目光,招招手引她去藤椅坐着。

    “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

    上次一别已经过去很久,她介绍来的都是有钱人,货要的多人也平稳,我自然要好好对待这位“老主顾”。

    她脸上被阳光晒的发烫,有些微红,身上香粉味不浓,眼中少了几分沉郁。

    许是把瘾戒了去。

    知狂拉着我的手领我出去,从包里拿出一个裱了花的糖盒让我打开,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做成木兰样的糖果。

    我关上盒子,拖着腮帮笑眼弯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木兰?”

    “ 你店里的小伙计说的,他还顺带告诉我你喜甜口。我买来送你,给你道谢。”

    我在心里嗔了店里伙计几句不中用,看了看她又低头看看糖盒,最终还是打算收下。

    她说我竟好这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一点没有老板娘该有的样子,我瞪她一眼用糕点塞住她的嘴。

    知狂同我欢笑,与我玩闹。

    直至日落西山,山风渐起。又到南风熏暖,月落岚山。

    收拾罢桌上的东西,知狂仍伏案小憩。

    我收捡了东西去看她,一摸她的手才觉冰凉。

    经年的烟瘾仍留些旧迹。

    她紧皱眉头,咬地下唇发白。她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肉,不闷哼一声。

    我扶她坐到塌上,给她软枕靠着脖子。

    知狂睁开眼睛,她举起手腕递给我看。是串黑色佛珠,上面纹着经文,是我不大看得懂的梵语。

    “远徽,我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男人。”

    “他是金融界永远的传奇,前些天,他结婚了。”

    “啊,对,就是报上登的那个,谢行止。”

    “远徽,这红尘紫陌,我真切爱他一场。”

    “他给我戴这一串佛珠,一声声在我耳边叫我安安。”

    “怎么不给我一份安稳呢?”

    她的声音很轻,说话也风轻云淡,我拉着她的手握紧了些,想给她些许暖意。

    我看着她冒着细汗的额头。

    她脱下军装,也是个温香软玉的小姑娘。

    这天晚上星子高挂,月朗风清,却寒风阵阵,凉意入骨。

    -

    书咄且休,丘壑风流。

    知狂遣人送来一封信给我,信上说她有任务要出远门,让我等她回来。

    夜里我看着淡淡紫红的云丝镶上几只飞过的麻雀想她,白日里我看着黄着脸的夕阳想她。

    我想着她念着她,却不敢见她了。

    我把我的心交给她,我望着她还礼。

    “知狂,平芜尽春山外,行人稀疏缓缓,你在那里吗?”

    “知狂,他们告诉我,有人给梅花寄了一封信,所以梅花开了。”

    我写着不会寄出去的信,等着她回来。

    -

    那天,我听说她回来了。

    我没有预想里的激动,只是痴痴的笑。

    我在夜里去找她,她躺在床上休息,我进门摇摇她。

    “知狂……你教我喝酒好不好。”

    她起身从木柜里拿出酒瓶,她说她的酒烈,怕我醉。我说我不怕,在她身边我从不怕醉。

    我们坐在靠窗的木桌旁,合着月光饮酒。

    她倒了一杯给自己,许我的只没了杯底。

    我拿起杯子仰头喝下一口,酒液的辛辣的灼疼了舌尖,像用刀片割破了嗓子。

    我又倒一杯酒,咳嗽着喝下去。

    我晕晕乎乎的听见她说些什么,只摇摇头。

    “知狂,我好不好啊?”

    “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爱,怎么能不好?”

    “但是我那么好……你对我为什么没有非分之想?”

    “知狂,你叫安安,我让你安定好不好?”

    我看见她愣了愣,叹了口气。

    我不紧不慢的继续冲着她傻笑。

    “你说我好,却不欢喜我。”

    知狂不语。

    我闹着闹着只趁醉意趴在桌上睡,第二日晨起我在自己家里醒来,只觉额角疼。

    我只记得我昨晚做了许多傻事喝了许多酒,知狂后来被我问得红了眼眶。

    “远徽,我的心,还在谢行止那。”

    “总不能叫他还给我。”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知狂。

    知狂知狂,平芜未尽,春山难渡,行人攘攘。

    那边不是你,也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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