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餐桌上,总少不了小根蒜咸菜。尽管咽炎甚重,也不顾禁忌。总要吃上几口,清清爽爽,琤琮心弦,回甘绕梁,心枫如燃。
季姐每顿饭前,都夹放好,提醒我:‘’吃点。老太太捎来的。‘’
‘’老太太?‘’
没错,母亲是老太太了。我必须承认。就在我的不经意之间,母亲已走近她人生的清秋,像一树青黄的枫叶,缀满我的枝头。在秋风中摇曳,泛着夕阳般红润的温暖与馨香。
‘’好吃吗?‘’女儿问。
夹一口,放在她口里,说:‘’好吃!清香满口,鲜辣满心啊!‘’
抓过水瓶,一饮过半。其实,我半点都不渴。我只想仰起眼睛,只要手臂挡住别人的视线。可我挡不住蔓延如火的情绪,恣肆纵横,舔舐心尖,如闪电,撕裂铁色凉薄的长空。
天底下,只有几棵黄叶稀疏老树,孤立在秋风里。到处都是枯茎断草,满地覆盖着粉碎了的玉米秸秆。难见一抹生命的绿意。只有汗涔涔的土地,喘着凝霜的粗气,诉说着经春历夏残秋的疲累。
远处,一个身影蹒跚而来,抱着镐头,挎着柳篮。巡视在田埂沟帮垄沿,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或俯,或弓,或怅,或喜, 翻开秸秆,扒开荒草,一双眼都为你——绿的希冀。哪怕酸胀,哪怕昏花,都不曾停下。挥臂,扬镐,刨开凉土;用黢皱干裂的手,抖落寒泥,掐掉根须,摩挲着放入柳篮。缓缓地扶膝而起,拄镐而立。立在这清秋的田野上!秋风撩起她微霜的发,刮吹着不再挺拔的腰身,刻入不再红润而美丽的脸。只有灿然的笑容,如野蒜般圣洁而晶莹;明翠而润泽。一根又一根,一头又一头,青白水绿装满了她的柳篮,也哭走了斜阳。
小园里,井台旁,凉凉的水洗净蒜头,浣尽泥沙,也漂白手指,轧红手背。然后连同一颗欢盼的心腌渍在瓦坛陶罐,静静地发酵,静静地流香,氤氲在心间梦里。
终于把腌好的小根蒜,捎到我的手上。足足有二斤多!我不知道,她耗费了多少体力,只知道她是欢喜的。只知道她几乎不会留下一口的。母亲永远都是为子女而活的人!
去年秋天,母亲送来了土豆。个个硕大圆润而光洁。‘’今年的土豆真好!‘’我欢喜地说。‘’好!都这么好!你季姐打起皮来好打。‘’母亲满脸堆着笑。可我完全没有了敏锐的语感,直到入冬回家。菜盆的冷水里放的全是鸡蛋大小的土豆,或有虫窟,或带伤痕,或是青头楞,那青绿色直逼双眼,刺入心扉。那顿饭真是别有一般滋味,有秋的寒凉,也有冬的暖阳。
‘’爸,我还想吃一口。‘’
我把小根蒜送入女儿的口中。看着她幸福的模样,不由得眼前又涌现出清秋田野,那个寻找绿意的身影……再夹一口,放到口中,那香香辣辣的滋味,瞬间点燃心底的蜡炬,在这清寒的梦里熊熊燃烧,腾腾蔓续,吐蕊延展,燎原千里,染红万里霜天,任凭一颗心哭泣在辽阔的故乡原野上。
清秋里,一个蹒跚的身影,抱着镐头,挎着柳篮,寻觅着秋田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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