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一簇灯倏忽打在脸上,周围是惨白的四壁,身后笼罩着莫大的影,随着灯光不时地晃动着。
:“你是什么人?”一个胖得像屠夫的人吼道。
:“我?我...我是,我是谁?”女人地瑟缩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哦,对了。”那人拍了下头,翻看生死本:“许诺,女,36岁,诶,不对,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你迟到了25年吗,现在地府人满为患。排队吧,排队等才有资格投胎为人的,你等等吧!大概明天。”
站在一旁的同僚拍了一下那人的肩,凑过去小声说:“徐老板要插个队。”猥琐地搓了搓手。
:“那你后天再来吧!下一个”
许诺跟着另外一个同僚出去了。长长的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完。坚硬的地板上只有那踏踏踏的声音在回荡着。
走得实在是太久了,许诺从一开始的不安到现在的可以稍许放轻松的打量四周的环境。只是这四周都是关于桃花的画像,画镶嵌在墙壁上,看久了人仿佛被吸进里面去。从枯木松枝的伶仃孱弱,到花苞待放或欲放,最后是灼灼怒放的或少女的粉或血似的红。奇怪的是每幅画都有一只青鸟,或昂首或垂额或盘旋。向前望去:一朵两朵三朵......仿佛有了生命,许诺带着惊喜望飞着,不知觉地停下了脚步。越开越发烂漫,仿佛要把生命都泼出去般惊心。那同僚发觉,惊了地拍了许诺:“别发痴。”
许诺回了神,又看了眼画壁,却又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于是他们又继续走。许诺看了那人一眼,轻轻地问:“你是?”:
“无常。”:
“哦。”停顿一会,:“那你要带我去哪?”
:“不知道。”又是无边无际的走。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他们在十字路口停下了,红灯亮了。
:“红灯,你想死呀!想死也别害我。”无常拉住了往前的许诺,看着许诺那泛旧的旗袍:“现在时代不同了,这是红灯,看到没红色的那个。红灯停绿灯行。”
绿灯了,许诺见无常走,她也跟着走了。
走到十字架的交叉点,妖风乍起。无常不见了,绿灯也模糊成了一团。许诺的眼也张不开地闭上了。
第二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台上正演着《牡丹亭》的游园这一折戏。
:“诺诺,怎么哭呢?”赖斐抽出口袋的手帕温柔地问,“不哭,不哭。”
许诺嘟着嘴闷闷地说:“杜丽娘好可怜,大好的年华却付与这断壁颓垣。”
赖斐立刻说:“不怕,那不是封建时代,现在好了。而且那是戏。”
许诺:“赖斐,我还是怕。我现在20了,在古代那孩子也成堆了,上一次打日本鬼子打了十一年,可是我怕我没有第二个十一年。家人也。”许诺停住嘴,擦擦眼泪,吸吸鼻子:“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台湾?什么时候回来呀?”
赖斐耳朵通红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当听到许诺问,身子侧过:“我也不知道,假如三年之期我还未回来,你,你就。”
许诺打断:“呵,呵!谁要等你三年,谁还要再等你三年。我嫁,那你呢,你打算另娶娇妻。是,是我自甘堕落,自愿等你等十一年,但你也不该,不该。”许诺要笑不笑。:“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等三年呐。”
忽然一只鸟站在树枝上,歪着脖子。
赖斐怜惜地想抚摸许诺的脸颊,刚提起又放下,最终化作了一句叹息和一句对不起。
许诺受不了:“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走,走!”
赖斐深深地看了眼许诺便快步离开,只余下许诺。
:“傻瓜,叫你走,你真的走啦。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许诺擦擦眼泪:“可是我怎么会不等你。”
身后是戏院里静默的桃花树,光秃秃的枝干还带着晚冬的余寒。
杨柳依依,岸上少年意气风发。周遭人潮如涌,离别的气息溢满了每个人的眼眶。
赖斐焦急地张望寻找着岸上的影子。还有一会就开船了。
许诺冲冲赶来,风划过裙子。入眼便是程立那大大的惊喜欢喜的笑。许诺呼着气,也笑了。
轰隆隆!船要开了。赖斐挥着手再见,许诺立刻把双手弄成喇叭型,大声地说:“赖斐,我会等你,一直等。”
船开了,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于天际。许诺想有多少痴男怨女像我们这样呢?肯定很多。许诺刚刚还兴奋的心又沉了下来,分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他们。
一只鸟从她的眼前略过,越过湖畔,泛起点点涟漪。
第三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老癞,你的钱什么时候还啊?”电话的一端凶神恶煞。
电话的这边名为老癞的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仍低头哈腰奴性十足,谄媚地说:“还,该还,一定还。现在不是在大陆,你知道,不方便,可不可以,哈哈!不可以?好的,好的。会还的。嗯嗯......”
老癞刚挂了线,就嗷的一声。是他老婆拧着耳朵。她泼辣地说:“你又欠了别人的钱!你还想不想过日子啦!最后一次?你算算这是你说过的第几次了,最后一次!家早晚被你给散!”
老癞求饶道:“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发誓。去去去,去祭主,我肯定会好好过日子。就是那些人想诱惑我去赌钱和酒,我回去都不碰了。”
老癞老婆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都已经懒得计较里面的真假。只是每当看到身边的姐妹们最差的都有车有房了,自己还是蜗居在台湾的一角的出租屋就无比的后悔。刚认识的时候,她以为老癞是一个潜力股,谁知道在白色恐怖时期职位被撸了下来,后来就一直是这幅醉生梦死的模样。前十年老癞老婆还会忍让,后十年除了骂几句也就这样,孩子都有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她想,再等多几年孩子就可以成家立业,到时就会好多……
近几年,大陆与台湾终于互通友好,于是许多人都趁着这个清明祭祖的机会,落叶归根。:
“启程咯。”小孩搞怪地大喊。鞭炮声把散落的人带了点生气和熟悉感。曾经这个家族有多辉煌,现在散的散,死的死,破落的破落,只有时间那沧桑残留在脸上,刀刻般锋利。有很多感慨,看着明显老去的伙伴又不知从何说起。
等一家族都散去,老癞才提起一篮子的纸钱蜡烛,晃晃悠悠地走着,目光扫过一排排碑墓。终于,他在一个名为许诺的墓碑前,停下。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整理衣领,慢慢地漏出笑,只是要笑不笑的脸带着小丑似的滑稽。
老癞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老癞目光远眺,眼神无彩,仿佛又被时光隧道拉进了那遥远的发光的年华,翩翩少年郎和窈窕淑女。
老癞烧了纸钱点了蜡烛,平时的嚼舌如簧的老癞忽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赖斐。
纸钱的灰烬被风扬起,老癞的手中捉住了一片本不该有的桃花。
这里的乌鸦很多,突兀出现一只青鸟。它悬在墓碑上,似沉思似哀鸣,不知何时飞走了。
:“许诺,尘缘已了。”那人在生死薄许诺那一行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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