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何许人也?《侠客行》中原名丁珰,叮叮当当是她的昵称。是江湖上辣手人物“不三不四”兄弟中丁不三的孙女。
听这个名字简直觉得声音都已经出来了,透着股俏皮劲儿。而这个姑娘一点也不让人失望,简直美貌又可爱,行事也常常出人意表,远看的话觉得还不流凡俗,可走进一看,才发觉此“魔女”非彼“魔女”。
在武侠小说中,太乖太正的人物其实是不太讨喜的,所以老实憨厚的郭靖应该有古灵精怪的黄蓉来配。
黄蓉、任盈盈、赵敏、殷素素、蓝凤凰都曾被人称之为“魔女”“妖女”,身上有着股不走寻常路、随心所欲的任性,也不喜被规范世俗所制约,除非她们遇上了爱情,心甘情愿地加入主流,这几乎是金庸小说中的常规套路。
叮当与以上所有魔女皆有所不同,从根本上的不同:叮当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善良也称不上,反而做事透着邪乎劲儿,恶毒又毫不在意。不过确实能蒙骗住石破天这样的呆子。仅从外表来说,人们一般想当然地认为这样的姑娘能坏到哪里去呢!
让人更惊掉下巴的是她的三观。叮当误把石破天认为自己的情郎,发觉原来风流成性、嘴上抹着蜜的情郎怎么变得笨口拙舌,简直是榆木一根。
丁珰道:“你难道当真是白痴?天哥,你……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石破天道:“从前我怎么了?”
丁珰脸上微微晕红,道:“从前你见了我,一张嘴可比蜜糖还甜,千伶百俐,有说有笑,哄得我好不喜欢,说出话来,句句令人意想不到。你现在可真傻了。”
……
石破天笑道:“我是你的丈夫,老老实实的不好吗?”
丁珰摇头道:“不,我宁可你像以前那样活泼调皮,偷人家老婆也好,调戏人家闺女也好,便不爱你这般规规矩矩的。”
多少人看到这里跌破眼镜,觉得这姑娘简直是本末倒置,就爱听好听话儿,喜欢对方能说会道,而且句句打中下怀,逗得自己心花怒放。可是这也不能当饭吃啊!
另外,丁姑娘对对方“有趣”的程度要求很高,“有趣”要高过“道德”,高过“常俗”,且能够给自己不断制造惊喜,说出自己爱听又意想不到的话儿,这个标准也不低。尤其须忌讳的是规规矩矩,不懂得风流为何物。
到此估计很多人已经想象不到还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思维。其实我很能够理解:丁姑娘未必不知所谓的“甜言蜜语”是虚假的,她所要满足的是自己的虚荣心,自己玩乐的心态,带有一点点的游戏人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仅如此,叮当给我们留下的印象还不至于如此深刻。且看她之后是如何对待“情郎”石破天的:
丁寻思:“石郎倘若真的永远这么糊涂,我怎能跟他厮守一辈子?倒也不如真的依爷爷之言,一刀将他杀了,落得眼前清净。但随即想到他大病之前的种种甜言蜜语,就算他一句话不说,只要悄悄地向自己瞧一眼,那也是眉能言,目能语,风流蕴藉之态,真教人如饮美酒,心神俱醉;别后相思,实是颠倒不能自已,万不料一场大病,竟将一个英俊机变的俏郎君,变成了一个迂腐迟钝的呆木头……丁住饮泣,寻思:“他见到美貌姑娘居然不会轻薄调戏,哪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若嫁了这么个规规矩矩的呆木头,做人有甚么乐趣?”
叮当对不能够讨自己欢心的石郎已经动了杀机,正要行动时忽听得石破天在梦中说到:
“叮叮当当,你……你为甚么生气?不过……不过你生起气来,模样儿很好看,是真的……真的十分好看……我就看上一百天,一千天,也决不会够,一万天……十万天,不,五千天……也是不够……”
此时叮当的心理反应是什么呢?
“石郎,石郎,原来你在睡梦之中,也对我念念不忘。这般好听的话若是白天里跟我说了,岂不是好?唉,总有一天,你的糊涂病根子好了,会跟我说这些话。”
石破天梦中的胡话救了自己一命,不知间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读者常常诧异叮当如此浅薄的想法,把能说笑、善轻薄当做男子气概,看中风流倜傥远胜仁义道德,真是把臭的当做香的了。
除此不论,石中玉对叮当有真情实意的吗?且看金老是如何展现石中玉:
“叮叮当当,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我想得你好苦,你却早把我抛在九霄云外了。你认不得我,可是你啊,我便再隔一千年,一万年,也永远认得你。”
实际情形是石中玉在扬州妓院厮混,风月无边。到了叮叮当当这里自然又编出一套她爱听的说辞。甚至后来身陷险境依旧不忘调情:
“这朵花该当再美十倍,才配得上我那叮叮当当的花容月貌,眼下没法子,将就着戴戴罢。”
能够将奉承与讨好做到如此地步,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心思细密体贴,能够及时照顾到女性的心理需求,没有多余的自尊包袱,没有太多不必要的自我,想来石中玉能够吃香也都是有原因的。
所谓的“直男癌”或“傻大粗”是求偶大忌。古人云“潘驴邓小闲”,现代人条件受限,但本质没多大差别,一个姿态上能伏低做小,思虑上又以女性优先,在最开始的阶段没有理由不受到女性的青睐。
至于有多少虚假多少真情,以女人的敏感,自然会分辨。如果知道有虚假仍旧不揭穿,还接着演下去,多半有“欺人”也有“自欺”的成分。这也是女性类似于天性的浅薄之处:重感受而缺逻辑,重表层而忽实质。
可是认真观察的话,读者是否发觉,石破天的浅薄也不在叮当之下:石破天拜倒在叮当的美貌后,常常缺乏主心骨,分辨能力瞬间降为负数,还任她驱使,前有侍女侍剑提醒,依旧无法警醒他,终究枉送了侍剑的性命。也曾置自己的性命于危险之中。
可见男人的“慕色”之心起,也不知不觉会做出自己也意料不到的事情来,后悔也来不及。
到底谁更浅薄轻浮,似乎也都半斤八两。
武侠小说中美貌姑娘不稀奇,活泼机警也寻常,可就是这种包裹着蜜糖版的外表与狠辣的心肠,清新的脑回路与不走寻常路的风格于一身,才让我们刮目相看。从此记住了这个看似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姑娘带给我们的惊奇感受,她的名字叫“叮当”。
无论在小说中还是现实里,一个人最忌一览无余,泯然众人矣。若见了N面依旧留不下些许记忆点,成为一个不好不坏、不咸不淡、可有可无,有了不会多一份,少了也发觉不了的这么一个人,我们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在生活或事业取得多大成就。
标准的完美不如有缺憾,就比如说整成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就是最傻的一件事,活活把人逼成脸盲,何苦呢。
机灵的人善于利用自身特质,打造自己的个人标签,甚至垄断了这个标签:比如提起大嘴美女会想起茱莉亚罗伯茨,还有港台的舒淇;提起墨镜想起来王家卫,还有时尚界的老佛爷。
也许上天赐给你些许的不完美,就是要让你从新的视角来审视自己,开发自己,毕竟,也没有一个人对“美”有最终的解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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