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经历的是七八十年代,少吃缺穿,想吃点好的弄不来,想穿些象样的搞不到,无资本无来源,十分地悽惶。做梦想好事儿都与己无缘。就常常羡慕村里的工人家庭和农村基层干部家里的子女,生得是地方,不愁不忧,神情自在,不用昼夜虑量吃和穿。
咎其原因,差距何在呢?
干农业修地球的标准农民,成年累月没少下力,却不挣钱。甚至朝不保夕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顾缠不住。还得看天气盼时运,才能得收成,特别地作难。而工人和农村小干部,相对都有个恒久的职业维系着,得钱稳当,俗称可旱涝保收,绝对不会闹饿荒,也不会因花销而扯不住手。就特想着,咱这一辈子,啥时候也弄个吃商品粮的小工人或小基层职员干干,就心满意足了。闭塞乡村,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农家出身的子弟,压根儿就冇敢有老大的企求和夙愿,也不放一步登上天。
好不容易读书读到高中,得做各种各样的难题,无时间遛哒,也无心瞎转悠,守家里的时候,仍捧着书,四门不出,不问窗外事。家父地道的庄稼人,一心贴在庄稼上,见我不去田野观望,便白惑我说,妳也得去看看庄稼。我不吭声,纹丝不动。家父又说,妳看妳,人家(县)城里的工人和干部回村,啥不弄都还去田间地头先看看哩,可操心了。我头不抬,回一句:就因他们是工人干部,才去看,他们有的是时间,再说那是他们家的责任田。家父脸上就有了愠色,反诘道,妳没责任田?我说,我有。有妳咋不去看?父亲追问。我说,有您哩!您看看啥都有了。父亲斥道:我能代表妳?我说,能。都去看,又有啥意思?父亲训道,妳看才知道庄稼长啥样!我说,有那必要么,我看看还不是白看看,它该咋长还咋长,有啥用啊?父气得直跳脚,说,妳不是靠庄稼吃饭的?我说,这世上,有好多人并不靠庄稼吃饭。父大怒:妳…妳敢说妳不靠庄稼吃饭?我几乎无法接他的言,只说,不是我敢说(我不靠庄稼吃饭),是说世上有的人(不靠庄稼吃饭)。
朴实敦厚又善良的父亲,把他朴素的认识在他一怒之下,不加思索就把我俩的对话和盘传扬了出去,没到半天工夫,全村老少邻里都知道了我是村里唯一一个不指靠庄稼吃饭的青年后生,让人们见我都翻白眼儿,瞧我的眼神儿都怪怪的,像发现一只怪物一样,稀有而另类,仿佛天外来客,又犹如是恐龙下的蛋。
尤其当我一蹶不振没考上大学、摘溜刷寡灰头土脸儿回乡务农之后,更被乡里乡亲当作笑柄,不时有人会在茶余饭后,冷不丁地在我走过的背后抛下一句名言:哈!人家才不指这庄稼吃饭哩。我不用反顾,也猜着说话人的嘴片儿撇得比老婆婆们的裤腰子还难看。那一刻,我知道,家父把我坐实了我不指靠庄稼吃饭的光辉论断。
我百口莫辩。
估计跳到黄河洗千遍万遍也再洗不清白。
我咬牙切齿,让自己永远不辩白。
兴打工了。背井离乡长年累月出外挣钱的人净年轻力壮。而村中留守的多是老弱病残。
老弱病残,才干农业。
有的家庭分包的大好的田块,却荒芜了。
原来,种农田不挣钱。年轻人都外出了,谁还干?
我也万般无奈出外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好大,外边的景色好精彩。
从精彩的世界中,我忽然发现,这世上,除工人干部这一二个优美的行当之外,还有三百六十多行在那儿明摆着,却都有着有头有脸儿的人们在干。如工商税务银行公减法司城管律师绿化保安科研公知均官工地承包商演艺界明星勾栏名媛公公叉杆儿及公司老板企业白领和各行各业的要职人员…原来,他们都不从事农业,却个个吃得格外的光鲜美艳!
打工久了,才知打工也并不是个长法儿。
下死力的都累得这疼那酸,下矿井的时刻冒着危险,扛大锤砸墙的虽日资高点儿,常常干了三天能空闲着歇上四五天,长者半年,与装修不沾边儿,活计根本不能连贯,收入就大大折欠。
城里的高楼大厦,都不是下死力和种田人能住得起的,出入花屋与会所的,都不是庄稼汉。这让我就又浮想联翩,猜想干农业还是不怎么能挣到钱。
忽儿外企撤了,小厂晾干,打工的行当不好找了,房事也不景气,冇几人敢再买,直接导致连砸墙的脏活累活也捞不到干了,咋办?农家劳力都不能云集在市街上吆喝而人人皆去收破烂儿度华年罢?
返回阔别已久的广阔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有的投资搞特色农业,种果种瓜种菜,瓜果菜多了,又卖不出钱。有的投资养鸡养鸭养牛养羊,折腾二三年,白下力不说,连老本都赔了个底朝天,苦不堪言。有的专一务农搞庄稼,粮打多了,流满屯、堆成山,也卖不上个啥价钱。
这就荒唐了。
靠庄稼吃饭的农人,种了好好的庄稼,到头来一盘算,却并无几人能露出笑颜。
这日子咋过?
往后咋办?
忽然发现社会上还有一条明光光的好生路:上名牌大学,考研硕博连读,毕业后,纷纷争先恐后考公,考招教,一路可飞蹿儿。
可那等美事儿,练来练去,全凭的是聪明又肯努力的高智商者的明争暗赛啊!
若冇那水准,仅光守着地种好田,我看离铁饭碗儿能旱涝保收及衣食无忧还相当遥远…
9月19凌晨2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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