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快乐得像一朵云彩，是你
我时常想，如果家里没有了母亲，应该会少了很多的欢笑和热闹吧。
童年时期，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高亢的笑声，以及在电视机前手舞足蹈、在照相机前抢镜头的身影。
母亲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且是一个没心没肺、爱玩爱闹的孩子。“遇到阳光就灿烂，遇到月光就浪漫，遇到洪水就泛滥，”这番话用来形容她，最适合不过。
比如，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她看得开心兴奋了，就会“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站在电视机前边喊号子边摇摆，“蹦擦擦，蹦擦擦，扭扭腿儿扭扭腰”……
每每此时，我总得气急败坏地大叫：“让让让，你都挡到我看电视啦！”
“那你来抓我呀，来呀来呀！”母亲才不会乖乖听话，她一边大叫，一边朝我拱起臀部使劲扭两下，嬉笑挑衅之色溢于言表。
“讨厌死了，讨厌死了！”我觉得很生气。
“哈哈哈，你生气，我不生气，谁生气谁是傻子”，她继续笑闹，丝毫不在意。
“啊啊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妈？！”我的气愤没来由地就升级了，越是看着她开心张扬，我心里就越气，被激怒得发狂，却又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找不到一个出口。
“她就是个小疯子，你别跟她计较。”老爸看我俩干上了，连忙适时插一句，和和稀泥。听起来像是在帮我说话，实则字里行间都向着他的妻。
气鼓鼓的我只能憋着。
一会儿她玩腻了，就会跑过来逗我黏我，“好啦好啦不生气，妈妈跟你道歉，妈妈亲你一口……”
“走开走开，”我没好气的说。
“不干不干，”她才不会轻易罢休，非要引我发笑了才罢手。
我还能如何？说不过她，闹不过她，气也气不到她，只能作罢。
印象中，母亲总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到周末，她就呼朋引伴，逛园子、赏油菜花，吃农家乐。穿上艳丽色彩的衣服，说笑嬉闹，围着相机镜头摆pose。
她可不像别的妈妈，以孩子为中心，细致入微地体察孩子的情绪，照顾到方方面面。
她快乐起来啊，就像花儿一样摇摆，像云朵一样绚烂，像小鸟儿一样纯粹，是任谁也挡不住的一道风景。
这样的母亲，应该是人人羡慕的吧。
02
任性得像一个孩子，也是你
然而，每一个靓丽风景的背后，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的，我就是那个“小身影”。
大概是因为母亲太像个孩子了吧，在她身后的我，从童年时期开始，就活得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我从小极为敏感，性格细腻，优柔寡断，需要很多呵护与照顾，奈何，却摊上了一个神经大条的妈。
她越是快乐，越是绽放，越是自我中心，越是无拘无束，我就越感到受伤，越感到孤独，越感到不被重视，越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责怪她不能体察我的情绪，说话时不管不顾，冲了我气了我伤了我，而她则一脸无辜：“你为什么总是想太多？我又哪里说错了话？我又什么时候气了你？”
我责怪她只关心自己，从不把我放在心上，她张口就辩解：“我怎么不把你放在心上？你想要哪件衣服我不买？你想去哪儿玩我不陪？”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仰天长叹，“我要的是你跟我在一起时，能够体察我的心情，关心我的感受，说话注意语气和表情。”
“这我可不擅长，你得去找你爸，我不会猜测别人的情绪。”
“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改变一下？我是你女儿啊！”
“好好好，我改我改，行了吧！”
“你……你还是这样，说话随口就来，不发自真心！”
我摔门而出。
多年后，我已经长大，假期回家，很坦诚地和她交流，表达了多年来我心里的孤独和伤痛。
她静静听着，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我问：“这些年，你是否在我的教育方面有过内疚，你也可以跟我说说？”
“我很关心你的呀”，她依旧一脸无辜，“我不觉得对你有任何照顾不周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很尽责了。”
她看了我一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咱俩性格不合吧？”。
我把脸撇到一边，心头一万匹草泥马跑过，气得什么也不想说。
03
怨恨你，讨厌你，羡慕你，喜爱你
“说了这么多，又白说了，她咋啥也不明白？”我问老爸。
“她是真的跟我俩不太一样，这是她的性格，你要理解她。”老爸解释。
“不，我不理解，”我大叫，“如果她是别人我可以接受。可她是我妈，我妈都不能多关心我一下，都不能像其他母亲一样去关注到孩子的情绪和感受，我就是不能接受！”
“那你要怎么办？你又改变不了她！”老爸安慰我，“再说了，你多想想她好的地方嘛，你看，她更有勇气，做事更有胆量，更……”
“啊啊啊！你还在说她的好！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你老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气得发疯，却在老爸那儿也得不到安慰。
这种彼此的“不懂”，造成了我们母女间长达几十年的争吵和较量。有段时间，我甚至听不得她的声音，看不得她的自我中心和暴躁脾气。
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在北京和上海工作。然而这一场母女间的较量，却远远没有结束。它从家庭之内延伸到了家庭之外，蔓延到了我学习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像《恋爱的犀牛》中马路说的：“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而是一种较量，不是我和她的较量，而是我和所有一切的较量。”
对这一切她自是恍然不知，而我，却是实实在在的受折磨。
在学习和工作上，我非常自觉，非常死磕，在孤独中奋进，不惜一切代价地奋进，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想要有一天站在人生的巅峰，发出自己的声音，挣脱家庭束缚。
在感情上，我爱上的所有男人，都是母亲的类型。他们都是那样的活力四射、光芒万丈，像孩子一样快乐又自我，却不懂得关心他人。
我被这一类人深深吸引 ，我羡慕他们的快乐、自我、无拘无束，想做就做的勇气，孩子一样的天真烂漫。可我又讨厌他们，我讨厌他们的自以为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神气活现，我行我素。
我想要征服他们，吸引他们，改造他们，希望他们因我而改变，给我更多的关注、关心和细腻的陪伴。
然而，结果证明，我总是以失败告终。就像我改变不了母亲一样，我也改变不了我爱的男人。
04
爱你，就让彼此都活出自己
非洲有一种豪猪，身上的毛硬而尖。冬天到了，他们聚在一起，互相依靠，借彼此的身体取暖。但是当它们靠近时，身上的毛尖会刺痛对方，它们立刻分开，分开后因为寒冷它们又聚在一起，因为被刺痛又分开。
这样反复数次，最后它们终于找到了彼此间的最佳距离——在最轻的疼痛下得到最大的温暖。
心智的成熟，大约就是从距离和懂得开始。
终于明白，我和母亲确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她在意的，我不在意，我在意的，她又恍若不闻。但这不影响我们相爱，她从未要求我用她喜欢的方式去爱她，我也需得放下对于她必须按照我的意愿和方式给我爱的执着。
终于明白，爱的能力有与生俱来的敏感与迟钝之分。敏感的人，天生会察言观色，不需要对方说出口，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而迟钝的人，天生神经大条，简单粗暴。他们可能精通算术理财，处事果断刚毅，家里高朋满座，唯独对爱，投放不了那么多的敏锐和注意。
终于明白，这一场母女间的“爱恨情仇”，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我固执地想要一个证明，一个从小到大都执着的证明——
——“我是对的，而你错了”。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我毕竟已经长大成熟，对于和自己不同的人事物，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宽容。
不必和自己较劲，不必强求他人改变，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改变自己能改变的。爱，就是允许彼此都活出真实的自己。
放下内心的执着，在一切“爱怨情仇”的背后，是我深爱着你。
听闻你洗澡时不下心滑到，听闻你练瑜伽后受凉感冒，听闻你更年期浑身无力，听闻你鼻炎影响睡眠，我心急火燎，我恨不得立刻打飞的飞到你身旁。
蓦然转身，看见你站在机场接我，你大老远就挥舞起双臂，等我走近了就一把环抱住我，兴奋地哈哈笑。
我好高兴，看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胖胖的，还是那么爱说，爱笑，爱热闹。我也好担心，你毕竟年龄大了，看着你白发初生，眼角生纹。我不敢想象，你那么爱玩的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折腾不动了，会多么难过。
前半生，你生我育我，宠我溺我，牵我的手走上了人生的路。你靠本能第一次做父母，用尽最大的心力来爱我。你并不知道哪一个举动、哪一句话，会造成我童年的阴影与伤疤。但我确信，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一定会规避，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因为你深爱着我。
后半生，就让我们放下过去，尽情相爱吧。我们本就是拥有幸福的一家三口，我们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余生，我愿用我全部的心力，照顾你，陪伴你，让我们的幸福之家，一直蔓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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