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过年

孟晴照内心：“呼，总算赶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把家里装饰完毕了，哎哟，我的老腰，真累，喝点汽水休息会儿。唉？没汽水了？好吧，我还得下去买。”披上褂子出门买汽水。

在小区的人工湖旁边看的一个少年慢慢的要走向湖里，她猛地跑过去将他拉回来。

孟晴照：“（心惊肉跳）回来，你怎么回事，明天就是过年了，怎么还想不开要寻死啊？”

少年挣扎：“你别管我，放开我。”

孟晴照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我也不想管啊，可我看见了就不能不管。你是高中生吗？跟家里人吵架了？”

少年：“不用你管。”

孟晴照：“小弟弟，明天就过年了，你是遇到什么天大的事情了，年都不过了？”

少年没说话。

孟晴照：“欸，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吧？”

少年依然没说话。

孟晴照拉着他往小区的便利店走。

少年挣扎了一下：“你别拉着我，我自己能走。”

孟晴照：“我松手了你又跑到湖边寻死怎么办？那我不是白救了？”

少年：“我不会了。”

孟晴照：“我怎么相信你？”

少年：“（看着孟晴照）真的。”

孟晴照：“好，我相信你，不过，既然今天我救了你，算是我们有缘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跟我说说，反正我们不认识彼此，不必担心我跟你亲朋好友乱说。”

少年：“连云飞，我叫连云飞。”

孟晴照：“连云飞，好的，我叫孟晴照，晴天普照的晴照，你可以叫我照姐。”

连云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晴照：“哈哈，逗你玩儿，你想怎么叫随你，哎，你喝什么？热咖啡可以吗？”

连云飞：“可以，谢谢。”

孟晴照：“对了，你晚点回去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连云飞：“不会。”

孟晴照：“你想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吗？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只不过我觉得有时候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连云飞：“（沉默了一会）我今年十八岁，今年，是我第五次一个人过年。”

孟晴照：“你，家人呢？”

连云飞：“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起初跟着爸爸生活，后来爸爸再婚了，也有了孩子，我就回到妈妈身边了。五年前，我妈妈也再婚了，那个人是外省的，妈妈跟他一起去那边过年。”

孟晴照：“当时你才十三岁，你妈妈怎么放心？”

连云飞：“我骗她说我会去找爸爸的。”

孟晴照：“那年春节，你是怎么过的？”

连云飞：“在网吧过的。我记得很清楚，腊月25号一大早，我妈妈就跟那个人走了，因为腊月25号是他家小年，他们要赶回去吃晚饭。从腊月25号开始，一直到元宵前一天他们回来了，我也从网吧回去了。”

孟晴照：“你爸妈后来知道你是一个人过年的吗？”

连云飞：“知道了，但是没说什么，他们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就彻底放心了，之后的每一年都让我一个人过了。”

孟晴照：“后来的三个春节，你都是在网吧过得吗？”

连云飞：“第二年是，我依然在网吧打着游戏。朋友们都要陪家人，走亲戚，我不能让他们陪着我，而且，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人过年的。”

孟晴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感受。”

连云飞：“第三年，我依然是在网吧，只是突然很厌烦眼前的一切，就回去了。到家之后我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是想做的，除了睡觉。我醒的时候就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经常是一发呆就好几个小时。饿了就叫外卖，有时候太晚了，就吃剩下的冰冷的食物，困了继续睡觉。第四年还是我一个人，这次元宵都没人回来，我妈妈怀孕了，在那边长住了。其实我很为她高兴的，她因为上一段婚姻吃了很多苦，现在那个人对她很好，那个人的家庭也对她很好，我是真的很为她高兴。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他们各自组建了家庭，各自有了自己的新孩子，会有别人叫他们爸爸妈妈，他们的幸福里都没有我，我是真的很多余。”

孟晴照：“连云飞，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上天的安排，从来不会存在多余，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要自己相信自己。”

连云飞：“我妈妈生了一个小男孩，在那边定居了，她只是偶尔来看我一下。后来我患上了失眠症，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去医院买了安眠药，吃了药我能睡着，但是醒了之后头会很痛，就没吃了。”

孟晴照：“你失眠这么严重，他们知道吗？”

连云飞：“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告诉他们这些。”

孟晴照：“后来呢？你去年春节是怎么过的？”

连云飞：“睡得着的时候一直睡，睡不着的时候就发呆。”

孟晴照：“你没有有什么想做的吗？比如打游戏，看电影。”

连云飞：“没有，我对游戏都提不起兴趣来，什么都不想做。”

孟晴照：“发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连云飞：“想以前，想一家三口的时候，想爸妈感情不好了天天吵架的时候，想我吃过的听过的见过的任何东西。慢慢的，我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想了什么。”

孟晴照：“连云飞，你明天跟我一起过年好吗？”

连云飞：“没关系，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你放心回去和你家人过年吧。”

孟晴照：“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人过年，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年呢？”

连云飞：“（看着孟晴照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过年。”

孟晴照：“其实是我不想一个人过年，你就当陪我了，怎么样？”

连云飞：“嗯。”

孟晴照：“明天上午我们在这儿见怎么样？”

连云飞：“好。”

孟晴照：“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太冷了，我的脚都要冻僵了。”

连云飞：“晚安。”

第二天

孟晴照醒来，拿起手机一看：“十点半，不错不错，偶然赖床的感觉真好啊~接下来先把肚子填一填，然后看一部电影，准备年夜饭，完美~等等，连云飞！”

孟晴照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下楼，到约定的地方看到了穿着棉袄的连云飞，远远的就叫了一声：“连云飞！”

连云飞应声回头，向她走过来：“你来了。”

孟晴照：“你等很久了吧？我睡晚了。”

连云飞：“没等几分钟，你来的刚刚好。”

孟晴照：“走吧。”

连云飞：“你确定要带我去你家吗？”

孟晴照：“昨天不是答应我陪我一起过年吗？”

连云飞：“我知道昨天你是安慰我，担心我再做傻事才那样说的。如果觉得麻烦的话，我可以回去，你不用觉得勉强，也不必觉得抱歉，我依然很感谢你昨天拉住我，陪我说话。”

孟晴照：“你一直都这么小心翼翼的顾忌别人的感受吗？”

连云飞：“（惊讶）什么？”

孟晴照：“其实你不必这么小心的，人和人的关联，就是从彼此麻烦、互相打扰开始的。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就算像你这样的看似是独居，其实还是和外面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小到你的小组长收你的作业，大到工作之后要整天整天和同事合作完成一个关系到你当月奖金的项目，这些联系看似脱离了同学和同事的关系就消失了，其实是与这个组长和那个同事的联系疏远淡化了，但你还会有下一个同学，下一帮同事，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联系就永远不可能消失，甚至就算你离开了，仍然会有人记住你，会思念你，会偶尔想起你，只要这些人还在，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不会消失。”

连云飞：“（思考）这样吗？”

孟晴照：“所以，昨天我们遇到，是这份联系的开始，今天我们相互麻烦，是这份联系的继续。但是也不必太纠结，有的联系是隐蔽脆弱的，我们一起过这个年，只是因为这份联系恰好出现了，年过完了，我们依然可以回到最初，彼此不联系。这样就不必担心以后的社交压力了。”

连云飞：“社交压力？”

孟晴照：“一个人和外界所有的互动都可以称之为社交，跟朋友聚会，跟同学一起做活动，跟同事聚餐，甚至是陪伴父母，都是社交。任何让你感到不自在但是不得不进行的互动，都是压力。”

连云飞：“这个说话我还是第一次听。”

孟晴照：“那是因为你还小嘛。走吧，这边，边走边说。”

连云飞：“为什么你会说我们可以回到最初，彼此不联系？”

孟晴照：“因为我还不太了解你，但是我知道有一些人很不喜欢社交，他们连在路上遇到熟人要不要打招呼都要纠结苦恼半天。但这不能说他们不礼貌，如果是完全避开不了的话他们会很真诚的跟我们打招呼的，只是他们对这种联系很迷惘、很被动，或者说是害怕联系。所以，如果你是这样的人，我可以先告诉你，让你放松嘛。”

连云飞：“你其实也在小心翼翼的顾及我玩的感受吧？”

孟晴照：“（笑）被你发现了。你是什么感觉？”

连云飞：“（思考片刻）很温暖，有被照顾的感觉，又有点惶恐，因为你完全不用这么做。”

孟晴照：“（打开单元门）从这里进去。我这样做，会让你有压力吗？”

连云飞：“压力倒说不上，就是觉得这份照顾很缥缈，不像是真的，内心有很多感激。”

孟晴照：“那说明你对我有好感，看来我们的联系会持续下去。”

连云飞：“（有点脸红）为什么？”

孟晴照：“为什么我觉得你对我有好感，还是为什么我们的联系会持续下去？”

连云飞：“为什么会持续下去。”

孟晴照：“我住在三楼，你想坐电梯还是走楼梯？”

连云飞：“电梯。”

孟晴照：“这边。因为你跟我来了啊，而且你没有觉得跟我来是一个以后需要刻意做点什么来奉还的社交。”

连云飞：“如果我做了什么来奉还呢？”

孟晴照：“那可能是发自内心的想跟我持续联系。”

连云飞：“你怎么判断是不是发自内心？”

孟晴照：“这个嘛，靠直觉吧。欢迎来到我的家。换鞋。”

连云飞：“（笑，弯腰换鞋）你说了那么多，最后的落脚点竟然这么唯心主义。”

孟晴照：“说不定我前面说的全是唯心主义哦。我要弄点儿吃的，你吃吗？”

连云飞：“我不饿，但是可以吃一点儿。”

孟晴照：“吃面可以吗？”

连云飞：“可以，谢谢。”

孟晴照：“你随便坐会儿，wife密码贴在门后面，外套放在沙发上就行。”

连云飞：“好。”

孟晴照：“（端上两碗面）我随便煮的，凑活着吃。”

连云飞：“我没想到你家这么喜庆。”

孟晴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这样的布置，以前觉得很无聊。可能真的是年龄大了，想自己制造一点热闹出来。”

连云飞：“你一个人多久了？”

孟晴照：“两年前我还不是一个人。”

连云飞：“哦，是吗。”

孟晴照：“我昨天榨了一些橙汁，尝尝。”

连云飞：“谢谢。”

孟晴照：“你会不会恨你的父母？”

连云飞：“我不知道。”

孟晴照：“不知道？”

连云飞：“嗯，不知道。我觉得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是相亲结婚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随着时间的过去，最初的耐心也消耗尽了，好不容易各自寻找到合适的伴侣，过起了自己喜欢的生活。对于我，他们或许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但是经济上是没有苛待我的。我，没有什么理由去恨他们吧。”

孟晴照：“但是你偶尔想到你一个人，心里还是会难过，你很矛盾，对么？”

连云飞：“嗯。”

孟晴照：“你不用矛盾，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埋怨他们。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自然有很多缺点，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埋怨他们，指责他们，就算别人说你不懂事也没关系，因为亲子关系是相互迁就和成长。”

连云飞：“相互迁就和成长，我应该告诉他们我的感受吗？”

孟晴照：“你想告诉就告诉，如果你告诉他们会让你好受一点，或者会有一个让你比较轻松的改变，你可以告诉他们。如果一切保持原状，甚至比你什么都不说还要失落的话，你也可以不告诉他们。”

连云飞：“可是你说的正大光明的抱怨不就是要告诉他们吗？”

孟晴照：“这个正大光明，是对于你来说的。有的人因为父母的原因会受到很多的伤害，而且，很多伤害是不知不觉造成的，他们会说服自己不要怪父母，父母不是故意的，他们是爱自己的，这样不就是把自己的内心放在矛盾又煎熬的地方了吗？所以，告诉父母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承认父母的失误，并且不要有太多负担的去埋怨他们。”

连云飞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孟晴照：“父母做得不对的地方，如果你不打算说出来，也不用在内心给他们太多借口，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他们就是没有做对。这样想，你会轻松很多的。”

连云飞：“可是我担心当我把那份埋怨释放出来之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孟晴照：“你既然有了这个担心，就不会不可收拾。而且，如果有的父母真的很恶劣的话，即便是不可收拾，也没关系吧。”

连云飞：“我好像明白了。”

孟晴照：“人呢，主要是让自己开心。如果你觉得生活真的很糟糕了，不妨这样想一想，我就继续活着，看看往后的日子还能糟糕到哪里去，说不定活着活着，生活好起来了呢？就算没有糟糕，只有更糟糕，那你就试试看自己的承受能力是多大，当你度过了一个难以忍受的艰难岁月，就算没有好起来，也会有一点点的成就感的。”

连云飞：“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

孟晴照：“哈哈，是啊，你看，我现在走过来了。而且我还这么年轻，不管以后是好是坏，我来过，我奋斗过，遇到糟糕的事情我反而生出了一种想要努力踏过去的勇气。”

连云飞：“听起来没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情啊。”

孟晴照：“有啊，我是普通人，当然有害怕的事情，我怕意外的离开，突然的死去，也害怕期望过高之后的落空。”

连云飞：“你这样讲让我觉得很惭愧，昨天做出那样的事情。”

孟晴照：“你不是说了是一时的嘛，说不定你走到水里就被冻的跳起来了，不用遇到我，自己就回去了呢。”

连云飞：“（笑）”

孟晴照：“你要不要看电影？我本来计划看一部电影再准备年夜饭的。”

连云飞：“什么电影？”

孟晴照：“《英国病人》，你看过吗？”

连云飞：“没有。”

孟晴照：“太好了，我也没看过。我们看完电影，再做年夜饭，食材都是新鲜的，我昨天采购了很多，吃完年夜饭一起看春晚守岁……”

连云飞：“你怎么一点都不防备我，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

孟晴照：“我学跆拳道的啊。”

连云飞：“没听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吗？”

孟晴照：“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说不定我是骗子呢？”

连云飞：“过完年我还可以找你吗？”

孟晴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连云飞：（笑）

孟晴照：（笑）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