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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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 | 主题征文第16期

自此鲜花赠自己，纵马踏花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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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夏冰每次回家，母亲都会说，你回来了，咱们吃饺子吧。

她一般都会同意。父亲和弟弟都喜欢吃饺子，而且弟弟正长身体，食量大，每次都要包二三百个才够吃。没她帮忙，母亲可不敢铺这个摊子。

偶尔她也会反对，因为累，或者没心情。母亲会乐呵呵地答，你不包我包，不用你还不行？

其实，母亲是拿准了她不会坐视不管，最终还会成为那个包饺子的主力。

夏冰自幼懂事，几乎承担了所有家务。如今大了，怎么可能看得下去母亲一个人操劳？

那天，她与初恋男友提了分手，心情极度糟糕。不想被同事发现端倪，她便骑了车子出门，不知不觉间回了家。

看见她进门，母亲说，你回来了，中午吃饺子吧。然后，继续手里的折纸。

按惯例，剁馅儿、和面这些前期准备工作都是她的。母亲做的，不过是象征性包几个饺子罢了。

她压下内心的烦躁，摸摸酸疼无力的腰和腿，再想想包饺子的烦人程序，果断拒绝：不包，太麻烦！

母亲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那你就等着吃现成儿的！我一个人包。

夏冰拎起包，回避母亲的目光：行，那你自己包吧。我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关门的时候，她听见母亲悻悻地嘟囔：这死丫头片子！还真不帮我包啊？那就算了，还是吃点儿别的吧……

02

有了孩子之后，夏冰才明白，那个让她相信了爱情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因为她刨腹七层而在吵架时忍让三分，不会在婆媳矛盾中维护她分毫，更不会在爱情褪色后记得她的独力支撑。

他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长斑，不发胖？偏你这么矫情！抓紧时间减肥不就行了？

他说，不就带个孩子，能有多累？孩子睡了你也睡呗！

他说，我妈抛家舍业来帮你带孩子，偶尔想家发个脾气怎么了？你怎么就不能多理解理解？有个这样的婆婆，你得感恩戴德才对！

他说，你这两天去接妈回来吧！也不是非要说什么道歉的话，你去了就是道歉。我买了下午的机票，吃完饭就要走，不能跟你去了。反正，不把妈接回来，你就得带孩子去上班，能行不？

他说，我问了几个同事，他们一周也就给家里打一两次电话，还有人两三周都不一定打一个。你就知足吧，跟他们比起来，我做得已经够好了！

他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实在不想过了，我也没办法，随你高兴！

他说，我得上班挣钱，带不了孩子。你要非离婚不可，孩子就让她爷爷奶奶带呗。反正，我们老陈家的后代，不可能让你带走！

他说，孩子是不能不顾，但是，你也不能惹领导不高兴啊！要不，你就别请假了，放学后再出发，反正走高速安全，晚一点也没关系。

……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小心翼翼地说，夏冰，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他满眼的期待与深情，依旧历历在目，却恍如隔世。

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他陈超之所以敢这样有恃无恐，不过是确信她还放不下初遇的美好，更舍不得孩子经受家庭破碎！

夏冰苦笑，孩子是她的软肋，他懂得如何拿捏。

03

女儿考进了不错的高中，却迟迟没有进入高中状态，本来擅长的数学物理屡屡不及格。周末回家，11:30自然醒，醒来就抱着手机哈哈哈。

夏冰忍无可忍，凑过去笑问：我看看你这是玩什么呢，这么入迷？

然而，女儿的暴怒把她击得目瞪口呆：我爱玩什么玩什么！你管得着吗？我为什么要让你看？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看着女儿眼中升腾的仇恨，夏冰惊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个她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女儿，那个搂着她脖子甜甜叫妈妈的女儿，那个自己烧得满脸通红还宽慰她没事别急的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视她为仇人？

心碎了一地，她默默捡拾、缝补。能怎么办呢？青春期的孩子伤不起，她不期待女儿的道歉。这个年龄的孩子，自尊心大于天。她劝自己，等女儿长大，自然会理解。

每周一次的千里奔波，她精疲力竭，渴盼续命的假期。可是，女儿提出要出游。想想之后女儿要经历两年半的炼狱生活，她爽快答应。

她只有一个要求，让女儿自己做攻略，安排坐车、住宿和行程。“锻炼一下，以后你再跟同学出游，我就不必担心牙疼了。你安排一切，我只负责陪伴。”

“刚到就先吃饭？景区那边你约的几点？”夏冰到底还是没忍住，质疑了一下女儿的安排。

然后，她看见了女儿满眼的不屑和怨毒。“你耽误时间的时候，怎么不问预约会不会过期？我给你发半天信息，你一个都不回。不想跟我出来，你直说啊！”

她皱眉，回复女儿的质问：你吃完饭就上楼，我不能这样做啊。就算出于礼貌，我不也得帮你舅妈收拾一下，帮她带带孩子？你收拾好招呼我，咱们就出发；你不下楼，我就以为你没准备好。小弟弟淘气，我根本没时间看手机，怎么回你信息？

女儿转移话题：你早上起来就开始不对劲儿，各种阴阳怪气，你就是不想跟我出来！

吼完，掉头冲进旁边的商场，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外甥女看看她，转身去追女儿。

无力地靠在墙上，夏冰满心疲惫，眼泪夺眶而出。自己无底线的原谅和退让，换来女儿肆无忌惮的伤害，怪谁呢？

手机响，丈夫打来电话，毫不掩饰的责备：每次出门都要闹别扭！你带她回家吧，她说不玩了，想回家。

改签车票，撒谎说单位有事跟表弟一家道别。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感觉内心无比荒凉。

挫败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几乎窒息。在学校，她深受学生爱戴，怎么会把最珍爱的女儿教成这样？躺在铺上，她细数过往，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女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被情绪压倒，各种旧病复发。女儿端来热奶，这是她的求和方式。

奶洒在床头。女儿竖起食指：不许嫌弃我！

夏冰叹息：你什么时候才能干点让我不嫌弃的事呢？

女儿答：那得看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夏冰面色不变，心里翻江倒海。女儿说这种话，已经有过几次，差不多都是在她惹怒夏冰之后。

待心平气和，她要跟女儿摊开谈谈，解开彼此心结。

宝贝，我们一起改变，一起进步。好吗？

04

给舅妈送药，舅舅面无表情，淡淡应了一声她的招呼，转身进了房间。直到夏冰离开，也没再出来。

舅妈悄悄告诉夏冰，舅舅怒她跟孩子较真儿，不想搭理她。“不过，你也是，跟个孩子生那么大气干嘛？唉，别再闹了啊，万一孩子出点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坐进车里，她泪流如河。这种不问青红皂白的责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几年前，舅舅叮嘱她帮村里一个家长办事，虽然为难，她也答应下来。在约时间的时候，家长一次次各种理由延后，她只能一回回跟领导改期、解释、道歉。

三番五次之后，夏冰拒绝了那个家长。电话接通，迎面而来的就是舅舅的一顿数落，说她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说她忘本摆架子，让她跟家长道歉。

她想辩解，刚一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

夏冰痛哭失声。养育她长大的外婆不在了，护她爱她的小姨不在了，现在，那个疼她宠她很多年的舅舅也变了！难道长大，就意味着要失去一切吗？

这一次，她不想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她倒是跟母亲说了，说嘴角的溃疡，是急外甥女的不辞而别，恼妹妹的自作主张。

可是，帮母亲清理微信内存的时候，夏冰无意间点开了母亲与妹妹的对话框。妹妹的最后一句是：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人家也不愿意搭理我。不搭理就不搭理吧，等她高兴了再说。

原来，母亲的义愤填膺只是做给她看看而已。母亲并没有告诉妹妹，她是嘴疼不方便说话，是恼妹妹招呼都不打，就让外甥女与女儿分开，独自一人倒地铁穿越整个重庆。

初二那天，她借口在家做饭，没有与弟弟妹妹一起去拜年。她害怕，怕看见舅舅眼中的责备，怕确定自己已是一无所有，从而失去坚持的勇气。

离开的时候，她把钱和为舅舅舅妈买的衣服留下，让母亲代为转交。

无论如何，她永远都记得舅舅曾经的疼爱，那是照亮她童年的一束光，是她贪恋一世的光。

05

路过广场，一排排灯笼映红了夜空，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年味儿。

有烟花在空中绽放，如万千萤火虫乱舞，绚目的火花，暗淡了点点星光。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跑着，跳着，欢呼着，为这一场璀璨的视觉盛宴。

真的是过年了呢！夏冰想起来，她收到了那么多祝福新年快乐的信息，却还一个都还没回复。彼时没有心情，此刻时机已过。

跨年钟声响起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躲避春晚的喧闹，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父母刻意的热情和迁就。

手机习惯性静音。闭着眼，她能感觉出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只是，她无心回复。

客厅里，母亲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然清晰入耳：“他们结婚18年了，这陈超，一共在家过过三个春节。我也是看不下去，才招呼她们娘儿俩回来过年。她婆婆？嘁——”

夏冰拉被子捂住脑袋，隔绝母亲的抱怨。她不喜欢这种同情和怜悯，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结婚前，她就了解陈超的工作性质，没什么可抱怨的。

至于那种无人陪伴的孤单和失落，她有过，在最初几年，他们感情还好的时候。后来，后来发生的事多了，很多东西就淡了，反倒觉得一个人的安静更从容。

“妈，你看！”女儿指向那些灯笼。

“2024。”夏冰的目光停驻在最前排的灯笼上。她默念，嘴角微弯。

她的2024，绝不能再如2023一般糟糕了！

“老婆，新年快乐！”手机屏幕亮起，是陈超。

“新年快乐！你什么时候休班？我有事跟你说。”夏冰释然一笑，把手机塞进衣袋。

如果努力没有效果，必然是方向错了，错误的坚持，不如放手。

2024，夏冰，你要学会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