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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6期活动。
1.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张佳佳从睡梦中突然被惊醒，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看时间，但手机没电。看了看窗外，窗外还是一团漆黑。
她以为听错了，翻了个身，正想睡去。“笃笃笃”，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推了推身边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老公大刘。大刘咕哝着一句什么话，翻了个身却没醒。张佳佳再次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大刘咂吧着嘴巴醒来，睡眼惺忪地朝老婆问道：“干嘛？”
张佳佳说：“有人敲门。”
大刘伸手去开灯，“啪嗒”一声，灯却没亮。
最近全城总是停电，从上周开始，已经连续停了三天的电。停电不要紧，要命的是还停网。这不，因为停网停电实在太无聊，张佳佳和大刘只能早早上床躺下了。
大刘起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摸出打火机，点亮了床头的一根蜡烛。因为最近老是停电，他们刚从超市准备了一大包的蜡烛。
他拿着蜡烛照亮了墙上的挂钟，时针显示是凌晨两点。大刘气恼地嘟哝了一句：“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归说，他还是举着蜡烛去到进门玄关处，朝门外问了一声：“谁在外面？”
“我，对门的邻居！”对方说话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大刘凑近了猫眼看，借着楼道窗户外照进的微弱天光，他看到一个瘦弱的老年男子。大刘和张佳佳刚搬进这个小区不久，所以他并不认识几个邻居。
他小声地问也起了床跟了过来的张佳佳：“你认识对门的邻居吗？”
张佳佳也凑近了猫眼看了看，随即摇摇头。
大刘没有开门，而是隔着房门问：“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外面沉默了一会没回答，只听见脚步移动的声音。大刘又凑到猫眼仔细看了看，他看到对面邻居的大门是开着的，那男子正想转身往黑漆漆的门洞里走。
大刘确认这个人确实是对门的邻居，于是拉开了自家的大门。
男子正想进家门，但他听到了大刘的开门声，又转过身来。显然大刘的蜡烛光一下子闪到了他的眼睛，他用手挡了挡。
大刘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把蜡烛放回玄关鞋柜上。然后转身又问：“大叔，您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男子嘴里嗫嚅半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大刘这才注意到，其实男子并没有那么老。只是头顶有些光秃，头发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一圈，这一圈薄发里还掺杂了不少白发。松驰的脸上胡子拉碴，神情有些萎靡不振，所以才特别显老。
张佳佳这时也插进来说了一句：“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得上的就帮，帮不上我们也能帮您想想办法。”
男子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字：“饭。”
大刘和张佳佳对视了一眼，张佳佳接着又问道：“您是饿了，想吃饭是吗？”
男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张佳佳和大刘赶紧把男子请进屋，张佳佳点着另一根蜡烛，到厨房去弄点面条。
大刘则先给男子倒了一杯水，找了一些饼干，先给他充充饥。男子风卷残云一般把饼干塞进嘴里，吃完胡子落了一圈的饼干碎屑。等到张佳佳弄好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端上来。男子又狼吞虎咽地吃了开来，完全不顾大刘和张佳佳诧异的目光。
男子吃完面条，边问多少钱边掏出手机来，他是想用手机来付钱，但随即便发现手机没电，又想到他不是在外面餐馆吃饭，于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张佳佳连忙说道：“大家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不用客气。”男子挠挠光头，哼哧了半天，也不知要说什么话，最后只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走。
送走男子，大刘和张佳佳关上门，相视一笑，摇摇头，重新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
2.
第二天早上，张佳佳很早就出门上班了。
大刘是自由职业者，不用坐班，但每天都要用到网络和电才能完成工作。他看着手机里所剩无几的电量，把它贡献给了一位在电业公司上班的老同学陈光。他问陈光什么时候来电，没有电这个城市几近瘫痪。
陈光说，他们正在忙得焦头烂额。当时间来到如今的2050年，人工智能机器人已被运用至各行各业。他们电力公司也不例外。但因为机器人也要人维护。而现在维护的工作人员紧缺。自20多年前开始，很多大学生一毕业就在家待业，反正有爹妈罩着，不用工作也不愁吃不愁穿，于是他们便选择在家躺平。各行各业都由机器人代替工作。机器人工作到一定年限之后，更新维护便成了当务之急。一边是不愿上班的大学生，一边是人才缺乏，所以才导致城市电力和网络经常性地宕机。
最后陈光说，老同学，你不也是不愿坐班的一员吗，想当年您可是从小到大的学霸，不出来为社会作贡献太可惜了。大刘说，我不是不为社会做贡献，我们有贡献，但贡献没您大而已。咱不过是个小网红，哪有你们电老虎威风。想当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想进电业系统多难进。不说了一切都电子智能化，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吗，怎么现在却坏在机器人手里。陈光叹口气，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放下电话，大刘知道这人手问题可不是电业系统说解决就能一下子解决得了的，今天铁定是不能正常工作了的。但一个人待着又不甘心。大刘想起昨晚那个邻居。看看时间已临近中午，于是炒了几个小菜，开了一瓶酒，他前去敲对面邻居的门。
昨天那张萎靡不振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所不同的是，这张脸在白天看起来更加苍白，上眼皮耷拉，下眼睑肿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看到大刘，狐疑的眼神闪烁不定。
大刘说：“嗨，还在睡觉呢，不好意思打搅了。我刚炒了几样好菜，寻思着昨晚您刚吃那么点面条，一定是饿了，所以过来问问您要不要再一起吃点？”
邻居听明白大刘的来意，说他得先回去洗脸刷牙漱口。说着，也没有掩上门就去了卫生间。
大刘随意探头往里望了望。房间大概是两室一厅，里面很乱，衣服袜子甩满沙发桌椅，快餐盒快餐袋丢得到处都是。除了茶几上一块角落和茶几旁边的沙发是稍为干净，其他地方都落满了灰尘。屋里散发出一股霉味，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搞卫生了。
他收回目光，朝卫生间喊了一嗓子：“刷完牙过来哈！”
听到里面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大刘帮他掩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没过一会，对门的邻居敲门走了进来。刚用清水洗过的脸显得精神了一些，大刘发现其实他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他进了门，朝着大刘笑笑，又朝厨房望了望。大刘知道他在找张佳佳。于是便说：“我老婆上班去了，中午也不回来。不用管她，来，我们自己喝两杯。”
邻居坐下来，也不客气，直接夹了菜就开吃。
大刘问：“什么称呼？”
“王。”
“不用上班？”
“不用。”
“呵，那跟我一样喽，自由职业者！干哪一行的呢？”
“我不工作。”
“？”
3.
喝了两杯酒，这位邻居老王的舌头才开始利索起来。
原来，老王自2024年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没工作过。他上大学的时候恰好是那场百年一遇的流行病肆虐的时间，因此在家里上了几年的网课。而他的专业是临床医学，实践性很强。他所在的大学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流行病盛行的时候连临床的机会都轮不到他们，只能关在屋里读死书。可想而知，他们所学到的专业知识是掺了多大的水份。
不仅他们的专业如此，其他普通大学其他专业的学生也是一样。所以后来一毕业出来找工作，很多单位都不喜欢录用这一届的大学毕业生。导致他毕业后就在家待业，一待就待了二十几年。
这二十几年里，他白天关在房间睡觉，晚上才上网做点兼职，更多的是昏天黑地地玩大型电子游戏。饿了出来吃点东西，不饿就不出房间门。有时房间里囤了一些零食，一天都可以不用出房间门吃饭的。
起初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是不愁吃不愁穿，每天都有饭菜留着，用微波炉“叮”一声，随时都有热饭菜吃。自从父母前几年双双去世后，给他留了一些钱。饿了他就叫外卖，反正外卖什么时候都有，所以也还不愁吃穿。
他也不去考虑要找个女朋友成家什么的，社会上男多女少，就他整天窝在家里不见人面的样，就算想找老婆，也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正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只是近来小区频频停电，他上不了网，便不知去哪里找吃的。因为久不与人说话，与人交流沟通都已经成了困难。因为已经饿了几天了，实在扛不住，所以昨晚才厚着脸皮来大刘家找吃的。
大刘问他还想出来工作吗？老王说，不想了，除了玩游戏，他几乎啥也不会做。
“那以后父母留的钱没了怎么办？”
“没钱就自生自灭。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就到前面那条江里跳江自尽。”
“可千万别这么想，生命多宝贵，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
“人活着太无聊了，还不如死了痛快。”
大刘竟被噎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接话。
过了一会，大刘又问：“以前，我是说在你上大学以前，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想过，小学时想当科学家。”
“后来呢？”
“大一点，我喜欢画画，特别是漫画，我就想当个漫画家。”
“那为何不去学画画？”
“学了，有个老师说我画得不好，就不学了，自己画。”
老王继续说道：“高中，我加入了学校的漫画社团。”
想了想，又说：“画画花时间太多，学习成绩下降。我就想考艺术院校。”
“你父母同意你考艺术院校吗？”
酒过三巡，他原来青黄的脸上泛上红光，说的句子也长起来。
“不同意，因为以前我的学习成绩很好，我爸希望我学计算机。你知道，20多年前，人工智能是最火的专业。我妈希望我学医，因为医院的生意从来都是最火爆的。学医出来不愁没工作。”
“嗯，那后来呢？”
“后来我顺从了母亲的意愿，考上了医学院。”
顿了顿，又说：“临床医学要学五年，赶上了那次(百年一遇的病毒灾害)。结果上了个家里蹲大学。”
老王自嘲地笑笑。与大刘碰了碰杯，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刘随后也把酒一口闷下肚，觉得特别的苦涩。
他虽然不是2024年毕业的，但也因为毕业后工作的问题，这些年吃过太多的苦流过太多的泪，此时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头。
他把老王的酒杯拿过来，斟满，再把自己的杯也满上。
不用老王问，他便竹筒倒豆般把自己的经历也跟老王说了起来。
末了，他还说自己是丁克一族。
这些年他吃了太多的苦头。以前父母说只要努力学习就能过上好日子。但他从小都是学霸，一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上的都是重点学校，一直到后来的985大学研究生毕业，没有哪一次学习成绩不是出类拔萃。
从小因为学习的压力，没童年的快乐不说。走到社会上却发现什么都不会。不会托关系找好工作，不会溜须拍马讨好上司，甚至也不会与同事搞好关系而被排挤。
仅有的考试好成绩却是百无一用。现在的人工智能有哪个不比人类的大脑聪明一千倍一万倍。这世界上不缺聪明人，更不缺聪明的大脑。
他总算明白了，父母在社会没钱没势，光靠孩子努力是不行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套在自己身上也适用：自己不能许孩子一个锦绣前程，就不想要孩子。
就算现在做了自媒体网红，表面似乎风光热闹，来钱也快，吃穿不用愁，他还是不想要孩子。因为做自媒体的大有泥沙俱下，鱼龙混珠的意味。相比他的高官高管同学，自媒体从业人员在很多人眼里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他可不想将来生出的孩子走他的老路。
再说了，教育孩子可是一项大工程，这点在他父母身上可见一斑。他自己都没活明白，怎能去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何去何从，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迷茫中长大。
……
老王拍拍大刘的肩头，嘴里嗫嚅着却也不知如何言说，只能又拿过酒杯，一口又一口地往嘴里倒酒。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张佳佳傍晚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两个男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个趴在餐桌上咂巴着嘴喃喃自语，一个靠着餐椅坐在地上，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在呼呼大睡。
2024，时机与危机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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