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夜饭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6期活动。

2024年2月9日，尽管今天还是上班时间，可大家的心早已不在单位，晓鸽也一样。

她左右两旁的工位都是空的。她们都提前两天回老家了。晓鸽离婚一个人带女儿在娘家住，也就住市区，所以她不急。再说别人都走了，她这个主管总得留下撑撑场面，尽管偌大的办公室里此时已是只剩下摸鱼的几个。

晓鸽今年五十岁，她上的是行政班，按最新的社保政策，她还要上五年的班才能退休。

她们公司早就发了年货，有三扎伴手礼，有一桶花生油，当然，还有一封红包。红包里没多少钱。这年头，公司还在，人还能上班，每个月还有工资领，她已经是很知足。至于红包当然是多多益善，但得少了，她也不会说二话。

发红包的后面两天，她早就把各种过节吃的，穿的，用的基本买了个七七八八。今晚的年夜饭也不用做了，大哥晓力早就在市里一个高级饭店定好了一个吃饭的地方，不用再烟熏火燎地做年夜饭，所以她现在才能笃定地坐在办公桌前刷手机。

还没有四点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往外走。今年除夕不放假，并不意味着都要守到正式下班时间，老板说干完活就可以走人，至于没干完话的也可以拿回家干。但是，大过年的，这句话只适合老板本人，除非老板发高于平时的几倍工资，要不然没人愿意在过年期间在家干公司的活。

就这样，晓鸽四点半开着自已的小红车挤进下班的车流中。路上比平时车要多，过一个红绿灯要等好久，趁着等红红灯的时候，她先打电话让女儿舒畅准备好拿去饭店的伴手礼，等会她一回到停车场就让女儿和外婆拿下楼跟她一起去酒店。

舒畅15岁时晓鸽与舒国庆离了婚，她带着舒畅回娘家住。她大哥晓力和弟弟晓武分家后都各自在外面买了房。她理所当然的跟自己的老娘住在一起。母亲年纪七十有一，精气神还不错，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兄妹三人分担抚养费，所以她的负担并不重。

倒反是女儿舒畅，18岁的年纪，今年高三毕业，没考上大学。本来她不想继续读下去的，被晓鸽连哄带骗地把她骗进了补习班。自寒假回来每天都关在房间里不出门。煮好饭叫出来吃也不吃。害得外婆把饭菜热了又热，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了。也不知道她不饿还是屋里囤了干粮，一天只吃一餐，还是晚上才吃的。人瘦得象个圆规似的。

她刚才打了好久的电话舒畅才接。一听那慵懒的声音就知道是刚起床。在电话里她一再嘱咐舒畅要记得给外婆拿上她的降压药，把放在她房间的礼物拿下来，另外出门记得多带件衣服。

交待完还不忘记训她两句，埋怨她夜晚不睡，白天不醒。女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连说：知道啦！知道啦！就挂了电话。让她好一阵窝火。

就跟舒国庆一个德性。晓舒恨恨地想。当初她就是嫌舒国庆太懒，所以才跟他离婚的。

晓鸽一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年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了舒国庆哪一点。干啥啥不行，在家拿手机第一名。上班回来一屁股就陷进沙发里拿着个手机玩游戏，不说帮着她做饭菜，就连吃饭都要请三请四，现在女儿也接了他的德性，做别的事都提不起劲来，就一玩游戏两眼放光。

车子开到幸福小区地下停车场，她四处望了望，没见舒畅的身影。她不得不气恼地掏出手机，又给舒畅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铃声响了许久，舒畅拿起手机，心虚地回她：“马上，立刻！”没等晓鸽出声，她挂掉电话。

晓鸽又拨通了晓力和晓武的电话，问他们都到酒店了没有？晓力和晓武都说还要等会。她看了看表，时间都已过五点。还好酒店离她们住的小区并不远。开车过去可能只需要二十分钟，这么一想，她没那么急了。

晓鸽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驾驶室里刷手机。正好刷到一个视频， 一个中年妈妈偷偷地吐槽自己的女儿：整天就把自个儿关在房间里，一天只吃一次饭，白天睡觉，晚上不睡，也不知道在里面干嘛。我估摸着一天到晚光打游戏了。咱也不敢问，问了肯定被呛几句。说她是孩子嘛，长得比咱还高；说她是大人嘛，从来不干大人的事；屋里乱得跟垃圾场似的，纸巾啥的随手乱丢；脏衣脏袜到处乱放，零食袋奶茶杯堆了一地。说她不爱干净嘛，出门前总要洗个头；说她爱美嘛，一天到晚穿着睡衣，说她不爱美嘛，一放假就把自己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手指甲也天天换花样……这位妈妈边说边撇嘴边摇头，一副生无可恋，无可奈何的样子。

晓鸽深有同感，随手就给这个视频点了个赞。看来现在同款的孩子可真不少。不是有一句话说的吗：“要想毁掉一个孩子，只要给他一部手机就够了。”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真不知道国家为何不管管这个游戏开发公司，祖国的花朵都被耽误在里面了，那祖国还有啥未来？

她女儿就是给游戏带坏的。初中时她的学习成绩还不错，中考的时候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学。舒国庆背着她给女儿奖励了一部手机。女儿也因此学会了玩游戏。

虽说学校不给带手机进学校，但因为是住校，学校也不完全禁止。只是要求学生到学校后主动地上交手机，周末才能拿回来。起初女儿也很遵守学校的规定。可后来她说有些同学偷偷地藏起了手机，到晚上偶尔也拿手机出来玩一下。说是缓解一下紧张的学习压力。后来她也有样学样，没有主动上交手机。

就这样，舒畅的学习成绩从一年级入学的前列，慢慢到了中等，然后再到了末尾。再到后来成绩稳定在后五名。晓鸽恨铁不成钢，但想到她学习压力已经很大，所以也不想另给她加压。没曾想高考的时候就这样被刷在了一本外，考上了二本，又不想去读。

女儿在家丝毫不见有争分夺秒学习的时候，倒反是争分夺秒地玩游戏。母女俩也因此没少硝烟弥漫，火势燎原。可这个时候外婆总护着孙女，晓鸽也力不从心。

正胡思乱想着，她看到舒畅挽着外婆的手走过来。看得出换了新衣服，梳了头发，除了她肩膀上的那个小挂包，手上空空如也。晓鸽瞪了她一眼，问她：“礼物呢？”

舒畅站住，伸了伸舌头。赶紧松开外婆的手，转身一溜烟往家里赶。晓鸽追着问：外婆的药带了没有？舒畅头也不回回答：“带了！”随即拐入一面墙后，看不见了身影。晓鸽摇摇头，叹了一声，又说道：“一天天的，魂都不知道掉哪了，就吩咐点事都记不住。”

她边说边下车，给母亲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护着母亲坐好，给她绕上了安全带。

母亲脸上倒是笑呵呵的：“你就别生气了，大过年的，不就忘记点事吗？你自己也没少忘事！”

晓鸽抢白到：“能不生气吗？总共就交待两件事。”

舒畅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回来，手上拎了大包小包的礼品，走到车前，伸过手来让她妈清点，然后又讨好地跟晓鸽笑着说：“你看我快不快！”

晓鸽没好气地让她赶紧把礼品放在车后箱。

上车后，舒畅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戴上蓝牙耳机，全神贯注地玩起游戏来。晓鸽问今天在家干啥？问了好几声，舒畅才不耐烦地回答：“哎，大过年的，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晓鸽：“这啥就成了无聊的问题了呢，还不兴我跟你说句话了？”

舒畅头也不抬：“不想说，没看我正玩着呢吗？”

晓鸽撇撇嘴，转向她妈：“您瞧您瞧，就这副德性，跟她爸一模一样。”

母亲瞪她一眼：“还不是你自找的，又不是我帮你相中的。”

舒畅补刀：“你们俩生下我，经过我同意了吗？”

晓鸽气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呀你，要是可以选择，我还不想选你了呢！”

舒畅懒得理她，又全神贯注地投入游戏中。

老母亲又呵呵一笑，把话题转到她儿子身上：“晓力和晓武都到了没有？”

“他们也说一会就到。”

晓鸽把车停在酒店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哥晓力夫妇和他们的儿子浩宇从车子里走下来。

晓力只比晓鸽大两岁，是市政府的一个主任，大嫂是一名全职家庭主妇，浩宇在市里一所大学读大三。两家人相互招呼着往酒店内走。

他们订的是包间，包间内晓武一家也到了。晓武夫妇都是中学教师，见到晓鸽他们一进来，都站起身来。晓武的儿子浩航和女儿涵涵走过来扶着奶奶入座。

浩航和舒畅同年，舒畅还比他大几个月，他们去年一同参加的高考，不同的是，浩航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涵涵今年初二，个子都快与舒畅一样高了，她一见舒畅，一口一声姐姐，叫得特别亲。

因为提前订的年夜套餐，所以倒也不用点什么菜，大人们坐下后就聊开来。舒畅继续玩游戏，涵涵探头去看。浩宇和浩航各自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订餐的时候已经订好了上菜的时间，所以饭菜很快就上了桌。

母亲毕竟年纪大了，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之主，晓力作为大哥，他当仁不让先说祝酒词。

晓力举起了酒杯站起来，其他人也都站赶来。晓力说：“今天是2023年旧历的最后一天，是除夕夜，明天就是春节，过去的一年无论好的坏的，都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一家人，应该把眼光往前看，工作的努力工作，学习的努力学习，争取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大的进步。今天这第一杯酒，首先敬咱妈，祝咱妈身体健康，延年益寿，越活越年轻！”

说着他先带头把手里的一小杯酒一饮而尽。大家能喝酒的也跟着喝酒，不能喝的则跟着喝果汁饮料。

母亲笑着说：“越活越年轻不成了老妖怪了吗？”

涵涵小嘴倍儿甜：“才不是老妖怪呢，奶奶永远貌美如花，年年十八！”说得老母亲乐得合不拢嘴。

晓力又倒了第二杯酒，举起来：“这第二杯酒，祝我们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快乐，顺顺利利，万事如意！”

大嫂努努嘴，笑着对晓鸽说：”在单位习惯了，今天也不忘记瞎掰两句。“

晓鸽说：“领导嘛，就得有领导的水平。”

大嫂撇撇嘴：“爬了那么多年才爬到这个小位置，领导啥呀，我看只适合领导我一个人，浩宇都不听他的。”

晓鸽笑笑，没有接过话。

接下来大家边吃边不时有人站起来说一些祝愿的话。大人们说完，又轮到孩子们说。

浩宇做为家族里最大的孩子，又是第一个大学生。他被大家推举着起来说两句。

旁边的浩航给他倒了半杯酒，浩宇接过酒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站了赶来，清了清嗓子。

“乱纪元终将过去，恒纪元就要到来，不要问我是不是伟大的预言家，现在的严寒酷暑终将过去，大家都不要慌，在未来的恒纪元，大家都不用脱水，三颗飞星不会出现，日出日落，风和日丽，终极灿烂的文明一定会到来！”

话音一落，大人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晓鸽忍不住问道：“浩宇呀，那是啥意思呀，姑姑怎么没听明白？”

没等浩宇回答，舒畅接过话头：“我妈OUT了，连《三体》都不知道。”

晓鸽更是一头雾水：“三体是啥？”

大嫂接过话：“咳，管他三体四体呢，这孩子就不会说人话，在家就不爱说话，说我们啥也不懂，懒得说。他爸又只知道瞎叨叨，他都不爱搭理他爸，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门里，也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些什么。”

晓鸽与大嫂找到了共同话题，俩人同仇敌忾，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起自家的儿女。

浩航赶紧帮浩宇解释：“三体是一部科幻小说，也是书里一款游戏的名称，已经拍成电影电视剧。”

晓武媳妇说：“那电影我看过，但真看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对于宇宙科学这一类的比我们大人懂多了。”

晓武说：“这个年代的孩子玩的游戏和看的电影电视跟我们都不一样，他们的理解力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好。他们思维比我们活跃，思想比我们超前。我们认为他们玩物丧志，但其实他们有不同于我们那个年代的追求。不过这也不奇怪，随着年代的更选，人类终归是一代比一代强。不是有句话说的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在沙滩上。他们是那后浪，我们就是那前浪，我们年代终将成为过去，迎来的是年轻人的新时代。尽管不想服老，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们真的是老了。”

舒畅和浩宇猛地鼓起了掌，并把酒杯伸到哓武面前，为他的理解干杯！

哓鸽和大嫂对视一眼，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