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东南,泸州叙永。午后雨丝轻歇,浓稠丝滑的白云在山间盆地踟蹰,一会呼啸成群,一会撒豆成兵,摇摇曳曳,在清明的天空下欢畅地聚合着。那青绿色的大地忽隐忽现着白墙青瓦的民居,细带般的道路枝桠纵横,汤汁饱满的梯田蒸腾着淡淡的水汽,没有繁杂喧嚣,唯有寂静淡雅,画儿般地涂抹,流水般地展现。这就是我在丹山玉皇观的集凤亭看到的叙永天空——轻纱薄雾之上,丹寇的朱岩,水洗透净的空绿,层层点缀。有风拂来,竹叶沙沙,奏响渺渺钧天,和乐!
云下有山,青山,丹霞山。山中有溪,咆哮溪,冲荡奔腾,鸣流而下,水色如赭。
雨点击打在伞面,如催动军阵的鼓点,伴随轻巧的步子,转入画稿溪。古桥爬满青黑的苔,桫椤催发新枝,拳拳儿手,在林木苍翠的树线上谱上春曲。水磨光洁的红石台阶,沿着层叠的红色砾岩,起伏蜿蜒,没入青绿。路尽头,轰鸣起,龙潭岩瀑布在梳妆,暮成雪。
这是一个断崖处,山体收束了它的臂膀,柔情蜜意地呵护着一谷的新绿。桫椤,楠竹,黄桷树各取所需,各就其位,摇起翠色的旗帜,领着丛丛灌木,小草和溪流赛跑。挂着雾珠的草叶,摇摇摆摆,努力着想争个头名,可是怎么也挣不脱这泥地和山石的羁绊,终于,它肆意地哭了,泪水滴嗒滴嗒地击打着红黑的卵石,在它们的脸上落下了深浅不一的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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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石块还残留着天然的棱角。温润的,柔和的石头被我从浅浅的,涌急的溪水中捞起,万年岁月凝聚成我们相会的一瞬,长久的寂寞,恒定的石心,透过细细的容颜,在手心的血脉相连中绽放出时间的璀璨光辉。
山体在瀑后凹成一个弧形的岩窝。于是,我便可放心大胆的透过如雾面纱窥视那深遂的峡谷,葱葱茏茏的植被,苕峣的山峰。耳朵已失聪,眼力也穿不透浓密的水幕,只能用心,用心去倾听,用心灵的眼晴去感受,探索!
游人们在不远处摆弄着各种姿式,契合这明丽的山水,多么生涩的契合啊。崩落的巨石横七竖八地插在河道,被激流冲刷得嗡嗡作响,一株小草好似从石心冒出,给坚硬带来一抹柔亮和温情,簌簌抖动的草叶好像在欢呼——欢呼阳光,空气,生命的感动,无言的呼喊在山谷中回荡。刚毅的群峰也低下高昂的头,轻言细语地抚慰说:“别着急,慢慢看,慢慢来。”
画稿溪,果然风景入画!
奔流的山溪引领着我向更高的山道进发,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低处蕴育胸怀,高处开阔视野。西溪村,云上的西溪,在高峻处摇手召唤。
刚转过一个弯道,一缕泉流就从山巅分两级跌落而下,第二级在一处显露的红色砾岩正中飞流隐没于林中。春季的鲜嫩,冬节的枯黄,四季的深绿,被云蒸霞蔚的山岚之气披洒滋养,小雨没有停的迹象,山谷深处,鸟鸣隐隐传来,“得儿叽,辉久、得儿叽,辉久……”
二三公里后,一个更高的三级瀑布悬于竹林掩映的对山,被枝叶破碎的目光游移难定,我只好尽力地仰起头,寻找着它的源流。行行复复,走走停停,感觉刚启动的马达,又被惊喜的发现关停,去感受心灵的绝对冲击。因为山体多呈大块的板岩,所以天上的流泉就以梯级跌落的方式跳荡而下,百米甚至几百米的落差,以一种千转百回,荡气回肠的情感注入画稿溪,绝美!副驾的父亲统计了一下,从龙潭岩瀑至西溪村十四公里的路上,各种形态的高瀑就有七八个之多。此情此景,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勾勒出这样一个画面:一只引吭展翅的白羽丹顶鹤,乘着飞瀑流泉蒸腾的氤氲水汽,在云霞明灭的峰峦聚合中缓缓上飞,鹤背正中,一人褒衣博带,大冠高履,飘飘虚空。
畅想中,西溪村渐行渐近。在西溪村村委会新农村样板的村委会前,凭崖建了一个硕大的木制观景台。右手是水光涟涟的梯田,天光云影徘徊幻灭。崖下二层台地,西溪云舍错落于竹林花间,黛青的瓦,粉白的墙,青灰的梁柱。凭栏远眺,青山如海明月生,白云如潮扑面来。风轻轻地鞭打着群羊,牧羊犬在四周吠叫奔跑,在山水间倘佯。屋舍小径就这样被它时而包裹,时而抖落出飞檐一角。几粒游人隐于篁篁修竹间,临崖御风,指点丹山:画中仙。
在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中,各种神、鬼怪、人修真于蜀山,淬练自己的根骨,观想生命的终极意义,仙侠的世界让红尘之人念念神往。在天、地、人三才合一的这一时刻,我忽然有一丝明悟,这便是我心中回荡千转的蜀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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