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如果美丽是一种原罪,那么花儿的前半生,确实是在赎罪。
那个年代,乡下的消息还十分闭塞,电话之流尚属于奢侈品之列,书信依然是游子与亲人之间联络的主要方式。
然而,花儿的美名却早早传遍了十里八乡,印象中似乎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桥之北岸,有一户人家的姑娘生的极美,据说那个闺女自小十分的漂亮,周围的姑娘不少,竟没有一个比得上的,自那女孩出落成大姑娘后,愈加的水灵了。
那时的农村总有那么一个认知,认为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媳妇,没有必要读那么多的书,身为一个女孩子,以后嫁一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因此,花儿还没有读完小学,就听从了家里的安排,辍学在家帮家里打打杂,做做工了。
过了几年,花儿年岁入了花季,上门提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那个年代,十七八岁做母亲的女孩大有人在),求亲的人几乎登破了花儿家的门槛。那段时光,花儿的父亲很是高兴,眼光也变得挑剔起来,下定决心决心要帮女儿找一户好人家。
挑挑选选,寻了几户有钱的人家,奈何花儿终究是看不上。
直到后来,花儿相中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小伙子个儿虽然不高,甚至比花儿还矮上三分,但胜在为人老实忠厚,而且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很得花儿的欢心。
小伙子的家境也算不上优越,勉强能安稳度日,花儿的父亲对于这门亲事是不满意的,可是看到女儿是真心相中了,也没有过多阻挠,开开心心为女孩儿举办了婚礼,终究是含着泪将闺女送上了花轿。
于是,花儿理所当然嫁入了我们庄,才有了后来我与她之间的微末之缘,花儿婚礼据说很是隆重,前来观礼的人几乎挤爆了场地,很多青年男子闹洞房的时候更是犹如虎狼,手脚难免不干不净,但彼时习俗如此,也是无可奈何,花儿在新郎的保护下,艰难的度过了那苦乐交织的一天。
由于花儿结婚时,我才四五岁的年纪,是以关于花儿的婚礼,我也是后来才了解到,一部分来自于村里人的闲谈,一部分来自后来这个姑娘自己的回忆。
婚后的短暂的幸福生活,对于花儿来说,或许是她今生最值得回忆的往事,那段时间,他们夫妻忙于生计,共同努力,一起经营。一家人也过的和和乐乐,在我们那里可称得上典范。
花儿生的美,为人又温柔善良,以至于我们这群孩子都十分的喜欢这个新媳妇,尤其在花儿怀孕之后,她闲置了下来,安心养胎之余,也经常帮着庄里忙碌的大人,看顾着我们这群淘气的孩子。
我早已记不清那时的花儿,是否经常会绽放过如花一般的灿烂笑容,唯一的模糊印象,是邻里之间对她的一致好评。
时光悠悠,年关之后,花儿生了个女孩儿,家里喜气洋洋。一个孩子的出生,也象征着一份责任,丈夫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打工来补贴家用,花儿则利用带孩子的闲于时间,在家里开了间经销店,卖一些琐碎的生活用品以及小零食,由于她平日里与人为善,邻里们怜她生活不易,也常来光顾她的小店,店小虽赚不了什么大钱,也足可补贴家用。当然,对于我们这群孩子来说,花儿则有着更大的包容与怜悯。
好景不长,花儿的美貌终究给她带来了灾难。
彼时庄子里有一个恶霸,仗着有一些势力,黑白两道上又都有一些关系,平时没少做一些鱼肉乡里的恶事,几乎本庄的人都和他们家发生过矛盾,甚至曾有一个反抗者,直接在夜里被拦路打死的事件,最后也不了了之。只是在那个时候,农村人限于对法律的认知有限,一致认为恶霸公安局有人没人能奈何的了他,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家说一,没人敢说二。逆来顺受成了本庄人甚至邻庄人的一个标志。
于是,恶霸仗着自己的行为无人敢问,在花儿丈夫外出之后的时间里,对花进行了骚扰,花儿长时间的不理会惹得他暴怒,终于在一天夜里,借着买东西的借口扑向了花儿。
那一夜,花儿的女儿被一脚踹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花儿公婆听到了花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躲在了暗处不敢吱声……
此后的多个傍晚,都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嚣张的身影,此后的多个深夜,都可以隐约听到一阵凄楚的哭声……
那个年代,贞洁在农村被看得无比沉重,很快花儿的事传开了,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一个失了贞的女子注定要遭受千万人的辱骂唾弃。
出奇的是:竟没有几个人去谈论花儿的不是,舆论的枪口一致指向了那个流氓,对于花儿,大多数都抱有着无尽的同情。
也只有恶霸一家将花儿看成了无耻荡妇,并四处宣扬。至于花儿的公婆,也深觉花儿丢尽了他们家的脸,不能恪守妇道,在每次流氓离开之后,对着花儿的房间不停的咒骂。
花儿无语,只能报着女儿默默的流泪。
不久,花儿的丈夫得知了此事,既是心疼、又是自责、更有无尽的愤恨,一定要将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于是尚未来的及结工资就赶紧买了车票回来。
一遍安慰花儿,一遍心急火燎的回家,刚刚踏入家门,迎面就是恶霸和他的几个兄弟,每人拿了一根铁管,小丈夫还没来及反应,一根棍影闪过,当面砸了下来,血浆直接蹦了出来,恍惚间,小丈夫只觉一阵眩晕,直接摊倒在了地上,只听到恶霸和他几个兄弟还嚣张的让他磕头道歉。
一旁,花儿的公婆彻底傻了眼,见到儿子的惨状普通跪了下来,哭着求饶。心中的顶梁柱突然坍塌,花儿霎时也崩溃了,报着丈夫哭了起了,对着恶霸兄弟几个连连磕头认错。
看着梨花带雨的花儿,恶霸兄弟几人露出了残酷的笑容,对于花儿来说,这笑容不啻于地狱的恶魔。
面对恶魔在身上的羞辱,花儿已是无感,心中无限悲凉:
残花喜迎爱郎日,却逢魔鬼断人伦
堪问苍天可有泪,犹记冤娥雪中魂
终究不愿沾惹人命,几个恶徒发泄之后,匆匆离开了,花儿将丈夫送到医院救治,在医院里读过了一段平安的日子,出院时甚至没有敢回家,拜托公婆送了一些衣物,两人带着孩子逃向了外地。
惹不起,那就多开吧!
据说,两人在外地做起了小生意,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日子倒也平安和乐。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时过境迁,随着法律知识的普及与推广,法制意识逐渐深入人心,再一次犯事儿之后,恶霸被判了几年的徒刑。
期间,他的妻子深感是个摆脱他控制的好时期,在一个夜晚,收拾了一些东西,跟一个男人跑了。他的女儿,由于涉世未深,十来岁时竟被一群性意识刚刚苏醒的社会青年诱奸,之后是更深一步的沉沦……
出狱后,兄弟阋于墙,他酒后抡起一个砖头,砸死了他的大哥。由于家中父母干预,最后赔偿金四十万。
不久之后,其父母先后病逝。
而他的另一个兄弟,在尝到了碰瓷的甜头之后,爱上了碰瓷,坑了几十万到手后,在一次碰瓷中,在车祸中翻船,身体大部分瘫痪,无法自理。
在伤害了所有人之后,恶霸终究只剩下了一个人,终究也再没有能力为恶。
或许是在外生活的压力太大,尤其带着几个正上学的孩子着实不易,花儿夫妻再次回到了家乡,在一所学校旁做起了生意,方便照看他们的儿女。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花儿时,我已经长大,而她也不再是当初那朵娇嫩的鲜花,世道的沧桑在她的美丽容颜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再寒暄,我不曾问她过往的经历,再回首,我已心知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美中不足的是,最后听到的关于花儿的消息,是来自其公婆的成见,以及母亲等人对于这个姑娘的怜悯。
我不是评论家
只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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