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冥石

08 冥石7

净身祛秽需要一个多小时。谭荣城净身沐浴之后再回来时，杜详川已经摆好了仪器，带着两个年轻的医生正在调试，但是却未见乔灵犀的身影。

谭荣城盯着这些仪器看，杜详川解释道：“大少爷，二少爷所中尸毒也有可能会传染给你，所以为了您的健康，采用这种方式将您的血抽离一部分放到仪器里，然后再对二少爷的血进行过滤，并经过您的血，让蛊虫分离，这样虽然麻烦但降低了发风险。”

“她怎么说？”谭荣城打断了杜详川的话，不知道听没听杜详川的解释，而是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乔灵犀的身影。

“这正是我跟前辈商议出来的结果。前辈说她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刚才下楼去了。”虽然谭荣城没有明说，但是杜详川知道他说的她值得是谁。

这里虽然不是医院，但当时为了给谭松韵治病，谭荣城在这里准备的仪器和工具不亚于一个小型医院。这台血液过滤仪也是如此，杜详川带着两个医生把它稍微改造调试了一下。谭荣城来之前，杜详川已经跟乔灵犀介绍过了，乔灵犀点了头。

下楼？谭荣城的卧室在三楼，刚才下楼的时候在楼下并没有看到乔灵犀。谭荣城走到窗前向下看。乔灵犀站在门口的两株松柏前，乔六儿站在一旁双手托着一张纸，上面已经放了些松枝。

乔灵犀伸手去折，不知道是不是被松枝扎了一下，乔灵犀把手指放在嘴里含住了。虽然离得远，而且看不清她的样子，谭荣城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微笑。

谭荣城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乔灵犀突然抬头看向他，食指还含在嘴里，谭荣城与她目光相对片刻，便转身离开了窗前。

不一会儿，乔灵犀和乔六儿便回来了。谭荣城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一只袖子撸起，杜详川已经在为他消毒做准备。房间里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杜详川叫过来的助理。

“你们弄这么多松枝做什么？”肖瑞见乔六儿捧着松枝进来，便拉过乔六儿询问。

“辟邪啊。”乔六儿带着一个大口罩，这是他刚刚带谭荣城去沐浴净身的时候，问肖瑞要的，他鼻子比较灵敏，尸毒带来的臭味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冲击，不过他发现这种棉口罩戴着似乎也没多大用，乔六儿刚刚还想着要不要让肖瑞给他换个放毒面具，能带氧气瓶的更好。

“辟邪？怎么辟？松枝能辟邪？”肖瑞在乔六儿手里拿了一根闻了闻问。

“这都不知道？你们清明的时候不插松枝吗？”乔六儿把松枝放到书桌上，一边收拾，把松枝分成了五份，用黄纸包上。

“不过，我的方法跟那个还不一样，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乔六儿一边用朱笔在黄纸上画了几笔，一边说。

乔六儿画完，拿到乔灵犀面前问：“姑祖母，你看这样行吗？”

乔灵犀点点头。乔灵犀留下一支，乔六儿把剩余的四个插在了窗户和门的两侧。

“前辈，你看这些血够不够用？这已经是400 CC的血，一个人一次性能抽取的最大血量，再多恐怕就会对身体造成不好影响。”杜详川指着旁边的两包血问。

乔灵犀走过去摸了摸，刚抽出来的血还带着温热，然后点点头：“好，就这些吧。”

杜详川看乔灵犀点头，立刻拔了谭荣城胳膊上的针头，拿起一包血倒进跟仪器链接的一个容器里交给另一位医生助理。

谭荣城一边用棉棒按着手臂弯的抽血的针眼，一边看着杜详川忙活。

乔灵犀拉过谭荣城的胳膊，在他抽血的地方用指尖画了一个圆，然后用手覆盖在上面，嘴里念了一则咒文。

“病人身上蛊虫未除，谭先生身上若有伤口，容易吸引蛊虫。方才为先生在伤口附近用百病符加持，有辟邪的效果。”乔灵犀放下谭荣城的胳膊解释道。

谭荣城看着她，没有说话。乔灵犀也没介意，转身看着杜详川和那两个医生助理。

杜详川转身跟乔灵犀点了点头。

乔灵犀才有说道：“杜医生已经准备完毕，请各位回避吧。”

“回避？为什么要我们回避？”肖瑞看了看谭荣城，让他们回避，可二少爷还在……之前无论杜详川怎么治疗，都没有让他回避过。

乔灵犀看了一眼肖瑞说：“病人出生于辰月。辰月乃清明之月。圣人立法，以木为人，人生于寅，立春为元旦，人气旺于卯，及至清明，人气入土，是为辰月。人气入土乃人气衰而入暮之象，世人衰之。木气入土，犹人入墓。如若不是生于军武世家，杀气阳气护之，怕也不会如此康健成人。肖先生也曾是军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太盛，对蛊虫不利，所以回避。” 

“军武世家？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肖瑞惊讶的看着乔灵犀。他从未对乔灵犀说过谭家的背景，也从未说过自己当过兵这件事，他相信杜医生也不会说。谭家的身份比较敏感，杜医生不会乱说。

“肖先生不必惊讶。乔家人是修道之人，看事情的方式自然与常人有所不同。”乔灵犀笑了笑说。不仅肖瑞当过兵，恐怕这个屋子里，除了乔六儿和谭荣城还有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军人出身。

肖瑞紧张的看了一眼谭荣城，见谭荣城并无不悦，才稍稍放下心来，自从他去了乔家村，就感觉一切神神秘秘的。

“你也看出来了？”肖瑞打量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乔六儿。

“一点点。”乔六儿也笑了笑比划了一下说。

肖瑞无语了。乔家人到底是什么人？

“六儿，你也出去吧。你是纯阳之命，蛊虫若是感知到你的存在，或许会因为害怕不敢出来。”

“是，姑祖母。”乔六儿很听话的朝外走去。

谭荣城看了肖瑞一眼，肖瑞也乖乖的出去了。

“杜医生他们不用回避吗？”等他们出去之后，谭荣城看了一眼在病床前忙活的杜详川和其他两位医生距离他们稍远，然后开口问。

“他们不用，他们是医生，他们做的便是奉阳送阴之事。”

谭荣城不说话了，但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乔灵犀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被谭荣城打断。

“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是这里唯一一个跟病人有血缘关系的人，我这个活人站在这里比刚才抽出来的两包血更有吸引力？”

这确实是乔灵犀想说的。

“我如果不离开，你是不是也有办法？”谭荣城看乔灵犀低头不语。

“你既然知道有这样的危险，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乔灵犀抬头问。乔灵犀很少这样跟他对视，谭荣城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那双眼睛，乌黑灵动，睫毛很长很密，眨眼的时候有一条细细的黑线。

“如果有你在，就不叫危险。”谭荣城说。

乔灵犀心里突然紧张了一下。又听见谭荣城接着说：“如果蛊虫找上我，你能救得了我弟弟，那么也能够救得了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乔灵犀笑了笑问。

“你或许不会救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容易的死掉。”谭荣城看着那双眼睛，表情有些严肃。

乔灵犀看着谭荣城，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但是眼神还是有些变化。即使活了三百多年的她也从未如此自信过。

“你不必紧张。松韵生病半年以来，我一直让杜医生负责为他治疗。杜家作为医生与我家已经有三十多年的时间，松韵从小体弱多病，也都是杜医生在负责。我信任他，所以给了他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他用过很多方法都毫无所获，你刚出现就让这件事情有了转机。我想亲眼看看你是怎么为他治病的。”

原来是不信任她。乔灵犀明白了谭荣城的意思，难得他这么直白。乔灵犀不再坚持。于是走到书桌前拿了朱笔，拉过谭荣城的手在上面开始画画写写。

“这是什么？”谭荣城问。

“这是北斗破邪符，加上道德天尊的无极大道忘情经，能加持你的贵胄之气。如果你要留在这里，刚才那个就没有用了。”乔灵犀在谭荣城左右两手都画完之后，然后又端来那碗被她清理过的蛊虫的水，在谭荣城面前画了一道线。

“这是什么？”谭荣城问。

“这是界线，你只能在这条线之外看，不得靠近。”乔灵犀盯着谭荣城警告。

谭荣城看了看脚下的水渍串成一条线，横在他面前，问：“我若靠近会怎样？”

乔灵犀眯了眯眼看着他，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到了病床前，不再搭理他。

谭荣城看着脚下那条水渍，又看了看乔灵犀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有动。

其实这个角度和距离，谭荣城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边发生的事情。

血液透析仪器开始运转，谭松韵的血液一点一点进入导管，然后在另一个容器汇集。

半个小时以后，杜详川取下装着谭荣城血液的容器，递给乔灵犀。

乔灵犀接过来，闻了闻，皱了皱眉，想了想突然转身看了谭荣城一眼。

谭荣城还站在那里。

乔灵犀解开衣领处的一个扣子，从脖子上取出一个吊坠。乔灵犀拿在手心里看了看，然后把吊坠放进了那个盛着谭荣城血液的玻璃容器里，然后晃了晃，交给杜详川让他重新再试一次。

杜详川接回容器的时候差点儿失手。容器通过玻璃传到他手掌的温度凉的惊人，跟他刚才拿在手里的温度完全不同。

杜详川看了看容器里的血液，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凭着体感，杜详川感觉这个容器得接近零度了，而且拿在手里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冰凉，甚至感觉里面正在往外冒着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杜医生担心助理失手，这次亲自将容器放回仪器里，重新开始。

这次乔灵犀也不再靠近了，而是远远的跟谭荣城站了一起。

“你放进去的是什么？”谭荣城问。

“冥石。”乔灵犀视线看着杜详川忙碌说，方才按照杜详川的方法并没有成功，所以这次加入了冥石，如果在不成功……乔灵犀看了谭荣城一眼。

“冥石？”谭荣城没听说过这种石头。

“蛊虫嗜阴，你的生血带着宝阳之气，冥石能与阳气相诋，助你的生血吸引蛊虫。”乔灵犀的解释，掩盖了谭荣城的问题。

不等谭荣城再问，杜医生那边就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反应。

盛放着谭松韵血液的容器血液开始涌起波澜，先是小幅度的震荡，然后另一个盛着谭荣城的血液的容器里原本干净的容器壁上多了几条血色的痕迹……

杜详川回头看了乔灵犀一眼，乔灵犀跟他点点头，杜详川才没让人停下仪器。

有效果了，乔灵犀也松了一口气。

仪器运行了两个多小时，中间乔灵犀让杜详川换了一次新鲜的血。两包血用完，盛着谭荣城血液的容器壁上布满了血痕，乍看起来血淋淋的。

谭荣城也一直站在那里看了两个多小时。前后一共三个多小时，他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或者受累站不住的意思。

乔灵犀走到病床前，拔出一根银针看了看，“差不多了，剩下的蛊毒可以等下次慢慢清除。”

“好。“杜详川动手摘下来谭松韵身上的管子。正准备去收拾那罐血液的时候，被乔灵犀制止：“这个东西留给我，你们处理不了，先出去吧。”

现在那个罐子里满满的全是蛊虫。

杜详川点点头，带着两个医生离开了。杜医生路过谭荣城的时候考虑过是不是要谭荣城一起，但是看谭荣城没有离开的意思，也就没有张口。屋里只剩下他跟乔灵犀两个人。

乔灵犀正俯身在桌前用刚才乔六儿做的松枝，在一张黄纸上开始画。

谭荣城看了看脚下的那条水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做了个决定。只是没走几步，乔灵犀放在手边的玻璃罐子开始泛起波澜，乔灵犀脸色突变，急忙转身，“退回去。”

谭荣城反应敏捷，连忙后退，刚退到水线以内，谭荣城就看到几条白影落在脚下，落地变成一星血渍。

乔灵犀快步走了过来，看见地上血渍都落在了那条水线之外，又仔细看了看谭荣城身上，见他无事，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回到桌前，画完了符箓，盖在玻璃容器之上。然后用松枝刺破手指，将雪滴于符上，玻璃器皿里的血液立刻就翻滚沸腾了。用松枝做笔，纯阳之血为墨，所画的符箓比用朱笔画的威力强大。

血液沸腾了片刻，接着是噼里啪啦烤虫子的声音，这次不但是乔六儿，连在外面站着的肖瑞和杜详川也闻到了一股臭味，但是他们都比乔六儿清楚，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谭荣城经过刚才的一幕，脸色变得阴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乔灵犀的动作。

等到容器内的声音消失，乔灵犀揭下那张符夹在手指间用蓝火烧掉。乔灵犀捧着那罐血液走过来，路过谭荣城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停顿。乔灵犀打开门，门外的肖瑞和乔六儿赶紧上前。

“姑祖母，你没事吧？你们在里面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乔六儿问。

乔灵犀笑了笑，没说话。

“乔姑娘，我家少爷和二少爷……”肖瑞虽然着急但是没有谭荣城的指示，他不敢贸然进去。

“都没事。”乔灵犀说，然后跟杜详川说：“杜医生，这次虽然拔出了大部分的蛊毒，但是最迟也必须在三天之内进行下一次清理，所以还需要杜医生做好准备。”

“三天之内？”杜医生有些犹豫。

“有什么问题吗？”乔灵犀问。

“下次也是需要这么多的血吗？”杜详川问。

乔灵犀点点头。

“可如果仅隔三天，在抽取400 CC的血液，恐怕会对大少爷的身体有影响，能不能在稍等几日？”杜详川问。

“不用，按她说的做。”谭荣城从屋里出来，结果杜详川的话说。

谭荣城路过乔灵犀身边的时候微微停留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这对您身体……”杜详川刚想说，就被谭荣城打断。

“不用担心我。”谭荣城说完就上楼了。

谭荣城走后，乔灵犀又问：“杜医生，病人的身体还需要调养，溃烂之处也须用药，你若方便，能否带我去中药铺看看？”

“好好。这里位于市郊，好的药铺都在市内，去一趟药铺比较麻烦，如果您需要什么药，可以写个方子，我找人去抓。”杜详川说。

“杜医生，冥医不写方子的。即使写了，不是修道之人也看不懂，而且如果不用符咒加持，也没效果。”乔六儿接过话来。

“哦，还有这样的规定？”杜医生问。

“只是不写病人的方子。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写，冥医治病多半使用符咒和道法加持，即使用一些药材也只是作为辅助。”乔灵犀解释道，“用药用量也都是因病人病情与药材质量而定，等我去看过了药材，下次便能知道用量了。”

杜详川点点头。

乔灵犀捧着那罐血液下了楼，将那罐血液倒在了松树之下。乔六儿端了一盆清水过来，乔灵犀把冥石放在水里清洗了一遍。又重新戴回脖子上，贴身放着。

谭荣城站在三楼的窗前看着这一切。此时，肖瑞和杜详川也已经被叫进来，站在房间内。

“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是。”肖瑞和杜详川应道。

“还有，收拾两间客房。让他们住进来。”

“是。”肖瑞回到。

“也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这几天会在这边住。”

“是。”

“松韵这次为什么会得这种病我会交给程墨去查，你们只负责在这里照顾好松韵。人手不够的话，我会让程墨安排。”

“是。”

说完，谭荣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