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止庵先生的《惜别》时,心情总是怅然的,甚至数次都会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一阵阵的鼻酸。他描写着自己面对母亲去世后的种种,而我阅读着这些文字的同时总会忍不住想象如果我的父母有一日离我而去,那时的自己又将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想象,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觉得难以接受。然而无论怎样躲藏,这样的结局都无可避免。
记得很多年以前,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夜深躺在床上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些关于死亡的主题。那时候的我有多么害怕死亡所引发的后果,恐惧的并非是死时的疼痛,而是终将回归于“无”这个事实。
“无”代表什么,代表此刻我的所思所想都将消失不见,代表我的喜怒哀乐根本无足轻重,代表“我”这个存在毫无意义。“无”这个概念所带来的深深的绝望在那些夜晚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攫住了我的心,甚至沉重地击倒了我。
那时还只是个少年的我竟会为未来某一日死亡的自己哭泣。
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害怕死亡,害怕它所带来的虚无,却不再会因此陷入无助与痛苦,甚至会为曾经如此担心的自己感到有些可笑。这一结局终将到来,在无力抵抗的前提下,也只好选择坦然接受了。直到如今,我已认可了回归虚无的这个事实,因为自己始终无法相信死后世界与转世的可能。
如果死亡后真的另有一个世界,那就当做一个惊喜一个奖励;然而转世于我而言,等同于无。
止庵先生在《惜别》里这样形容转世:
“因为新的开端即使存在,它也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而来。而且人虽转世,他的‘知’却消亡了,无法逾越‘终结-开端’而得以延续。‘我’只属于具体某一生命过程。”
这番话说出了我长久以来对转世的理解。即便这个世界上真有轮回,不同的出身背景经历记忆造就不同的人格,我便不再成其为‘我’,这样又有何意义。
如此还不如过好当下的每一日呢。
现在,比起未来某日自己的消亡,更让我恐惧的是某一日至亲的消失,而在正常情况下,我却必须承受这叫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我预感到,父母的消失势必会带走我前半的人生,徒留下一些记忆。从此我只能在模糊朦胧的梦境或回忆中抓住一些共处的时光片段,而我们在现实的时间轴上将再也无法一同前进。
一想到这边,我便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轻。
有时我会忆起奶奶在人生最后的那几年回复到了幼儿的状态。她总是喊着她的父亲母亲,当时并不明白,只觉得是痴呆所致。后来我想她可能只是想回到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那段岁月中去吧。
无忧无虑,被父母全心爱着的婴幼儿时期。
我们向死前行,看似一条永不回归的直线,其实是画了个圆。这头接上那头,从虚无中诞生,又回归于虚无。生命开始与结束的两端何其相似,都沉浸于被爱包围的幸福中,只不过前者是真实的,后者则是虚幻。
我在迎接死亡时一定也会迎来这样的幸福吧。但转念一想,以这个标准而言,现在与父母在一起的自己不正是每天都在幸福中吗?
得到,失去,又将再次得到,在一切归零前。
这么一想,死亡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有时候,读这样的书便会生出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至亲许多分珍惜之意。毕竟我们谁都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惟有珍视过程,才能不至后悔。
而我所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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