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条路,被漆刷的很白很白。两边是墙,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头顶的天花板也是白的,白得发亮。这是一条长得像走廊的路,前后都看不到尽头。有一个人在上面急匆匆得走。他很奇怪。穿着一身大大的病号服,头发却是很健康的黑色,脸色也很红润。但他的眼睛,里面很焦虑。他可以听到墙后面嘈杂的人声。他想出去,太想出去了。但这条路既没有拐弯也没有尽头,只有他自己。
睁开眼,房间和梦里一样都有着炽亮的光。太阳已经在半空徘徊好久了,浮尘顺着光束微微抖动着。瞄了一眼闹钟,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洗漱一下,就冲进街上的人群里去了。
这个时间点,刚好是上班高峰。身边的人大都穿着工作服,从一个安全岛踏过微微发热的斑马线,走向另一个安全岛。他走在里面,每个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人很多,但他很享受这块空余出来,彼此毫无干系的空间。
哼着小曲走进了开着冷气的办公室,冗长的气流穿过狭小的空间,刺激着皮肤。一路上对经过的人礼貌而疏离地打招呼。打开了桌上的灯,这是一盏耀眼的灯,在纸上打出雪白的光。虽然外面天色明媚,阳光洇过纯蓝色的天洒进了这个小隔间。但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打开灯,而且必须是白色的。这让他在光晕的笼罩下,感觉一切是那么的简洁而有条不紊,和旁边同事桌上搭起的文件夹小山隔离开来。他的桌子上只有一支黑笔,一支蓝笔,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把尺子,一摞纸和一叠整整齐齐的文件夹。他很讨厌旁边同事桌上的笔筒,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笔,他觉得那样很浪费。
仔细地将记事本上的事项一件件地打勾,然后再轻巧地划掉。窗外的云被晚霞熨染着,像极了草莓味的棉花糖。他感到心里很轻松,再次鄙夷地看了一眼同事桌上的笔筒然后走进了电梯,并礼貌地冲为他开了电梯门的同事点了点头。今天晚上,他决定坐地铁回家。他觉得这种安逸的生活过了太久,很想体会一下快节奏,这就是他喜欢地铁的原因。坐扶手梯的时候,他总是从左侧快速地下去,在交织的人群里迅速地走。他还喜欢磁卡插进又弹出的样子,红灯和绿灯快速地交换着。列车从黑黝黝的洞口里呼啸着来,人们快速地在车门挤过,车门又匆匆地关上。所有的人、车、时间都快得没有交集。每个人在车厢里彼此离得很远,眼神漂浮在空中,对着对面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仔细地研读。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皱着眉头看着缩在角落里的那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他记着当年自己身边也有三五好友,在表面上迎合彼此的笑点,或为某个问题争论不休。直到某一天,他低下了头,在空旷的地上只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他有些慌乱,抬起头,身边还是那几个三五好友,他们还是开心地高谈阔论。但他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不想再强颜欢笑。慢慢地,他开始从小团体中脱离。一个人看海,一个人游荡,一个人吃饭。他的微信右上方从来不会出现小红点,他也从来不主动联系别人。他看着那几个女孩的眼神有些嫉妒,她们笑得那样自然,这是他多少年没有做到的了?
又回到了地上,路边的服装店里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吸引着他。他推开玻璃门走进去,电子喇叭高兴地叫道:“欢迎光临!”他想到了一句话,“地球之所以是圆的,是因为上帝想让那些走失或者迷路的人能够重新相遇。”他清楚地记着,这是三毛说的。他从旁边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地上的影子撞得支离破碎,但,没有一片和他相遇过。他抬起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这件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大了。蓝条白纹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竟有几分像病号服。他看着自己的模样,感觉想到了什么却又记不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衣服扔到衣架上。回到家,又是一夜好眠,只是掺杂着一个奇怪的梦:
“有一个人穿着病号服走在路上,旁边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
孤独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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