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唐山大地震就暴露了自己的籍贯。离开家乡后到异地求学工作,每次与人新接触,都会被问到,你是哪里人?
尤其老一辈听闻唐山二字,立刻热情地拉开话匣,讲述自己和76年大地震相关的事情。有亲历援助的,也有亲友经历的,戚嘘感慨,痛惜之情,溢于言表。还会说,整个城市一夜之间都没了,现在建得这么好,唐山人真了不起。
老人热切的目光看着我,犹如我是这座城市的代表,那时的我又感动又自豪。
在那个媒体不发达的年代,这件事情惊动了举国上下,足证其惨烈。电影《唐山大地震》中,徐帆饰演的妈妈,地震中失去了丈夫又错失了女儿,余生常年在罪己的心狱中煎熬,每一句唐山话都让我揪心。
长年在外的人对乡音尤其敏感。我对当年地震的感受和真正经历过的人相比,还要差很多。
高三那年某天,正上着英语课,突然椅子摇晃起来,我以为是后桌男生恶作剧,回头想质问时,教室已经乱作一团,正讲课的英语老师率先冲出教室。
地震了。
震荡过后,教室里一片狼藉,书本饭盒还有跑丢的鞋子散落一地,跳窗而逃的男生还踢碎了一片玻璃,好在是一楼。
大概十分钟之后,老师回到讲桌前,惭愧地和同学们道歉,表示危难之际对我们有失护佑之过。她说自己经历了唐山大地震,神经有些过敏,刚才是条件反射地跑了出去。
大家安然无恙,一场虚惊,在一阵嬉笑中事情就过去了,但英语老师心里的余震还会久久不能散去。
当年的地震残骸已经深深地印在这些幸存者的心里了。
76年唐山地震那年我两岁。地震那天,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二姐说,家里所有的人都往屋外跑,只有我往炕里爬。我依稀记得,真的!虽然两岁。屋里人都慌乱的出去了,我吓得抓着什么乱爬,十四岁的二姐跑出去发现没有我,又跑回来把我抱了出去。
那时妹妹只有两个月大,妈妈一定是抱着她的。妹妹淋了大雨,发烧直翻白眼。父亲冒雨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医德匮乏的大夫一听是小六子有病,不慌不忙,丫头片子着啥急?父亲急啊,求着他,快点快点,还好妹妹抢救过来了。
如今九十多岁的父亲早就忘记这些事情了,但一直不忘的是无论儿女都是他的好孩子。
虽然我们村离震中比较远,但村子的房屋也有受损的,人人都很紧张。害怕余震,地震后的很多个晚上,大人把门板卸下来,摆在堂屋地上当床,一旦有风吹草动,能跑得快。爸妈少有的不干活和我们挤在一起,我们在门板上蹦哒哒的感觉挺好玩。
记得家里有台座钟,算得上家里最值钱的资产了。担心它被砸而藏在屋里炕沿下的炉膛里,我感觉这个位置表述得不准确,这多年过去了,我已忘记以前对这个位置的称呼,但我相信同龄人都懂。
那时家家院子里还搭简易棚,就是泥坯墙的草房。后来姐姐们和我说,如果在屋子里不见我的话,准是在简易棚里。那么高的炕,两三岁的我,怎么爬上去的呢?我怎么就知道害怕呢?
我爸说我小时候可聪明,鸡兔同笼的题,对答如流。这我倒不记得了,难道是长大以后“泯然众人矣”的?
大姑在这场灾难中去世。哥哥那时候经常去大姑家玩,和大姑住一起,好在地震的前几天回了家,真是幸运啊。
哥哥的高中同学少山哥,是地震遗孤,家中的亲人都因此遇难,自小在孤儿院中长大。高中的每年寒暑假他都和哥哥一起在我家渡过,也和我们一起去地里干活。少山哥大学后留到外地,成为一名国家干部。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去年通过一次电话,仍然亲切。
大姑和少山哥是我的亲人里受地震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可哪个唐山人没有这样的亲人呢?
南湖公园里有几面石碑,几米高,几十米长,抬眼望去,肃穆庄严,令人窒息压抑,上面刻着地震遇难者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不胜数。
每一个名字都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附着的梦想,苦恼,爱恨情仇也随之一炬,飘然远去,荡然无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人也许是幸运的。
四十七年过去了,逝者已矣,但亲人们没有遗忘。《寻梦环游记》里说,真正的死亡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
每年的7月28日,唐山人民都不由自主地提起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无论身处天涯海角,好似同频共振,心灵相通。
纪念让唐山人更懂得珍惜生命,更顽强不屈地生活。
今天,又是这难以忘记的纪念日。
驻足他乡的我,愿家乡更美好,亲人们更幸福。
2023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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