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剃了发,清廷召他入京为官。我百般劝说也无济于事。
他不管不顾去了北京,做了清朝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但凡有点智识的人,都看的很清楚,在那个朝廷中,他不可能得到真正信任和重用,只是借用他残余名声,作为新政宽容和招揽天下士人证明而已。
即便片刻意气风发,最终会郁郁不得意。
果然,在京都各种待遇条件很差,人心叵测,言辞菲薄。
他曾置酒高会、呼朋引类吟诗作文。席间扶乩做戏,他请问神仙,自己“享寿如何”。乩盘显示:“六十三岁”。
他捻须而笑:“我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这个乩盘胡乱说话。”乩盘又动了一下,说“君不死,吾之奈何”。
他六十三岁时是明亡的甲申年,显然有人诋毁暗示,他受到这个刺激,一病不起。
半年后他称病辞归,归隐到西湖。我看纷乱时事太多,心思也淡薄起来,人生没有最后收场,充满了不可期许。
顺治五年我生下了女儿,他老年得千金,喜不胜收,醉心于平淡小家庭生活。
乱世之中关闭房门过日子,不再参与的事务,耕读收租,平淡度日。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回归生活,生活不让我安享平淡。
这一年一件飞来横祸。他的得意门生黄毓琪因写诗讽刺清廷而受责。被人认定相互勾结牵连,他被衙门捕入了大牢。
我产后正休养,带着月子病的挣扎着起来,冒死上书总督府,要求代夫受刑。总督府的官员是钱的世交,感到我诚心苦意,又收到到大量打点,查证确无乱上之举动,最后将他放了出来。
四十天牢狱,他无惊无险地度过劫难。
为了人生名节,我建议他努力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力量联系,希望有所作为,改变形势,洗刷他曾经投降委敌的耻辱。
可是,情况多变,一切都在惊慌失措之中度过。
郑的力量自相残杀,在风雨飘渺之中生存。乱世中人事纷纷,浑浑噩噩,企图找到一点亮光,可是看不见一点希望。
气节两个字只有少数人懂得,状元才子与青楼女子不一定谁懂得更多。
人生苦短,所记住的,将如烟波浩渺:
“不见长条见短枝,止缘幽恨减芳时。年来几度丝绸千丈,引得丝长易别离”。
1664年,83岁的钱谦益病殁于杭州。
他撒手人寰后,家族的矛盾暴露出来。
我受到钱氏家族集体排斥,在他们看来,我是企图谋求私利的女子,损害钱的名声,占有他们家族的利益。于是族人呼啸而上,聚众抢夺他的产业。
这样的家庭让我失望,想起了周状元的家人,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受到那么多的恩惠,可是依然会抱怨嫉恨。猥琐的嘴脸,蝇营狗苟,家国如此不堪,生活苟延残喘。
打完官司,我独坐房中静思。
白绫上绣着青色的莲花,很淡雅也很熟悉,让我想起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一个男子背对着我,有些恍惚,房间中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转过身来竟是陈子龙,依然秦淮时光模样,眼神清澈,神情自然。
他说:“一生辛苦,能换来什么补偿呢?”
我说:“哪里不辛苦,人心本来多变”。
他打开扇子,上面是我画的桃花,还记得是一个午后的作品,说:“我来帮助你消除记忆,这样,痛苦将不会始终追寻你。”
我轻蔑的笑了:“我已经习惯痛痛快快的哭,发自内心的笑,不再回想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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