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哗啦啦的你从我的一半世界哗啦啦全部抽离。
一半世界所有的清风,所有的月亮和星光,所有的蛙鸣和蟋蟀,一切的一切的美好,突然全都向我哗啦啦地扑来,它们突然成了一种灾难,呼啸着汹涌着席卷了我的身体,充斥我的双眼,塞满我的耳朵,撑开我的嘴巴。
在苍茫的天空下,我像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稻草人,仍然保持着敞开怀抱的姿势,十分麻木又无比痛快地淋了一场劈头盖脸的倾盆大雨。在两半个世界的夹缝里,在天空的笼盖下和大地的托举中,我突然领会了双倍的明亮与黑暗,双倍的清明和浑浊,双倍的沉重和轻盈。我的左膀和右臂,麻木生锈的关节弯曲不得,发出碎裂的声响。肩膀在下压,双脚在下陷,所有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一切的一切,以双倍的力度和密度冲刷着我,把我贫瘠的前胸与后背,挤压成两张薄薄的纸片,在风的呼啸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被另一半的世界击中,倒地。
第二天。雨过天晴,云销雨霁,除了那个破碎的,湿透的,慢了半拍的我,世界的两半满满当当,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了一起。
大风从某一个角落旋起,掀起稻浪起伏,压弯成片的芦苇,绕过矗立的高楼,背起候鸟柔韧的翅膀,推了推漫天的云彩。
然后扯了扯我的长发,灌进我大大的衣袖,又从我的脖颈溜走。
冷气一头扎进了我淋湿的身体。大雨过后的我,在风里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全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都被撑开,作为抵御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的皮肤也把我出卖,我无法控制自己,被动而麻木地接受着寒冷的侵袭。一呼一吸间,冷风直戳心底,压榨心肺里最后一点热气。无论我是蜷缩还是展开我的身体,我都饱灌着低于外界气温的冷气,在漫天漫地的阳光里慢慢的风干自己。
第三天,太阳照常升起,还是一样的明亮,但是比起昨天有了温度。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变成了一座孤岛。头顶飞过一群群候鸟,我张张口,发现这是一件不能再分享的事情。
我转转头,滩涂的芦苇荡,苇花温柔地点着头。池塘的鱼群上下追逐彼此,尽管我看不出这追逐的意义。我心存疑惑,却发现我不能立马找到一个可以讨论的对象。
我迈开沉重的步伐,发现我无处可去。好像从前,不管我们往哪里去,只要有你并肩,我们都是在往前而去。世界这个大圆球,不管我的脚在哪里落点,你的所在都是我的终点。现在我变成了一个点,我在世界的哪里,好像都不重要了。
我足下的土地,真的有过你的足迹?我四围的空气,真的飘散过你的香气?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的叹息落在了我心上,把我抬起的眼皮压了一压,压下了泪水一滴?真的有那么一些时候,我们也曾相对而坐,也曾相视而笑,也曾携手归去?前天的前天,你的心思若不在我这里,它去了哪里?昨日的昨日,你是从哪个角落里撤退?今日的今时,你在哪个海角,何处天涯?
我真的挽过一个人的手,从那个街角走过?我真的拆过一个叫做礼物的盒子,把它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我真的从三四点钟就盼过夕阳落山,等接我的人来?
真的有某种关联,它曾经存在过?为什么这种关联,它如此脆弱,脆弱地不可思议,超乎我的想象?
第四天。我的周围有点不同寻常地拥挤。很多目光发现了我身旁的空档。于是询问的雪花,惊讶的叶子飘然而来,嘲笑的麻雀从淘来的谷粒间抽出身来,发起一番我并不在意的高谈阔论,又回到它的谷堆中去。
我只说一句你的离开,就低了头不再言语。
第五天,世界和许多天前的世界一模一样,没有你,只有我和许许多多的他、她、它。
太阳照常升起。大雨照常落地。黑夜照常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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