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磊腊月初九的生日。过了生日她就走过三十五岁了。这对于一个未婚的女子来说,是个挺不想让人说起的年龄。同屋的小马每天下午都会把自己手上的活交到她的面前,姐,替我把这个做完交给科长,没办法,我得去接孩子了,去晚了幼儿园阿姨不愿意。
小马才二十三岁,丰姿绰约的,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一头乌黑铮亮的长头发。人家长得漂亮,嫁得好,活得洋洋得意的。在磊磊面前,她好像有着理所应该的优越感似的,小小年纪,敢于把磊磊呼来呵去而不觉理亏。相比之下,磊磊就活得太憋屈了,就象一棵压在石头下面的小草一样,黄不拉叽的,有的时候照着镜子她也在想,是不是爹妈给自己取错了名字?一个女孩子,怎么叫了一个有六块石头的名字呢?这要是被六块石头压在了头上,这一辈子还能有出头之日了吗?
小马披上外套,冲磊磊努下嘴并吧叽出一个空响儿,我走了磊姐,爱你。我家宝宝说磊姨生日的时候她要给你唱生日歌呢。走到门口她又回头冲磊磊笑着说,我家宝宝还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她给你当花童。
知道小马天真活泼,口无遮拦,但明知道磊磊没对像可是她还是偏偏这么说,就有些恶作剧一般刺人了。
磊磊冲小马笑了下,没说什么,接过了小马递过来的表册。
不想过生日,可是却又偏偏被提起。昨天李叔叔来家还跟爸爸说起自己,老哥俩喝着喝着酒就又聊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李叔跟爸爸说,地税有一个小伙子,听说人挺好的,就是比磊磊小了几岁,不知行不行。老爸借着酒劲对李叔说,行,你去看看,要是可以磊磊结婚我陪送二十万的车。
磊磊咧开嘴,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吃了几口饭就推说有事出去了。
冬天天短,天黑的早,四点钟的时候,路灯都亮了。走出家门,磊磊才发现,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真要出去走走,自己却没有要去的地方。眼前的路这么多,她不知向哪个方向去。站在街头,她一脸茫然。那些下班的,买菜的路人们行色匆匆地从她的身边经过,快得来不及打招呼。北风不留情面地地吹过来,路上冷得站不住脚,她只好朝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停下脚步时她才发现,怎么走到这里了?村子外边,那座木质的小桥。
粗大的圆木搭建的这座桥也不知多少年了,他们上学的时候就有,那个时候,这桥还新建的,虽然是原木,但是,上面也被新刷着簇蓝的新油漆。过了小桥不远就是她同学刘铁成的家。在学校时刘铁成是个不出头的男孩子,成绩也一般,她上大学之后,刘铁成即没像别的孩子一样出去学技术也出去做买卖,他回家去养猪了。他家地方大,他改吧改吧就建成了几个猪圈,他说,干什么不是干?能赚钱就行呗,哪里不生活?刘家爸爸妈妈也支持铁成,他们帮铁成那建猪场,喂猪,干零活,儿子不出去更好,一家人都守在一起过日子相互有照应,自己的孩子要那么大出息干嘛?有出息的孩子都离父母远远的在天南海北,自己有点什么事,召唤都来不及,能指望上什么?养儿子图什么,还不你拉我帮过日子么?可是磊磊不这么看,喂猪那是什么活啊?一天到晚又脏又臭的。话是这样说,但是曾经的共同学校生活中的互帮互助互相的好感还是让磊磊心中没忘了牵念,每次寒暑假的时候,她都会回来看看老同学。
一转眼就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刘家催着铁成找对象结婚。铁成不愿意,说自己心里有了中意的人。刘家等了一阵子不见动静,就下通牒,最晚不能过了今年小年,你说你有媳妇,你把媳妇领家来,要是领不来,你就得听我们的。铁成也急了,不能跟父母对抗,就问磊磊意见。磊磊犹犹豫豫的没吱声,把铁成带到父母面前,磊磊父母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们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且不说小伙子怎么样了,再看他身后那一对活宝爹娘!要能耐没能耐要财产没财产,这将来你要是有点什么事了,谁能替遮风挡雨啊!磊磊眼泪巴擦看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一脸怒气,这女儿真是不争气,你才多大啊,找对象急什么啊!就算找,也得睁开眼睛好好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配得上咱们家的人啊。
月牙儿早就升起来了,天空上寒星点点,磊磊站在桥头,脚下是一片巨大的雪原,她不能再往前走,仿佛那就是一片薄脆的回忆,她再往上一步,就会被她自己踏碎。
磊磊转回身,可是前面走来的三个黑影让她僵住了,夜幕下,她同学刘铁成的声音破空传来,不用说,走在他身边的一定是他媳妇和儿子了。那孩子比刘铁成还高了。一边走,一家三口一边兴奋地说着什么。
磊磊不能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她赶忙又转回身朝桥上走去,过了蓝桥,左拐就是刘铁成的家,往前走,就是更空旷的野外。
磊磊一直朝前走,她感觉自己的生日也如一列疾驰的火车一样隆隆从身边风驰电掣驶过去,扬起漫天雪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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