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

作者: 家函 | 来源:发表于2016-11-23 21:36 被阅读288次
愿你在的更美的地方

一、

和平时一样,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

今天起得晚,晃晃悠悠地,不再追赶时间。所有的忙碌似乎都停止了脚步。

车上人很少,只有一周的第三天才有这样的安静,似乎许多人在这一天忽然消失了一样。车子转到高架桥下面的弯道时,阳光分外灿烂,从远处直直地奔向车窗,照耀着我,本能地闭上双眼,暖暖的阳光似乎仍在眼前,金灿灿的。我眯起眼睛,阳光似乎也有了朦胧不清的色彩之美。我转过脸,面朝阳光,冬日里难得的温暖,如同醉酒的人儿一般,分不清了方向。闭上眼,世界在黑暗中摇晃,身体似乎随着地球公转自转。

再睁开眼睛时,阳光变得晶莹。

我想起一张笑脸。

我再也看不到那般鲜活的笑容了。

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不是生离,便是死别。惟愿,我们都能好好地道别。

在殡仪馆的时候,没想到死亡竟是如此地平静,送别竟是如此的热闹。那些揪心的刺痛,那些日日夜夜的不安和惧怕,都渐渐被时间所磨灭,我平静得好像不曾有人离开。可是,当我一个人甩开外面的喧嚣人声,看着静静地躺在冰冷中的你,我觉得好孤单。眼泪不禁流下来,不停地流下来,我竟无法感知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不舍、怀念,还是委屈、惧怕,亦或是因为再也不能相见。

生命啊,唯有面对死亡的时候才如此的公平,唯有死亡是我们每一个人百分之百必须要面对的。

阳光如此温暖,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那些美好的瞬间。

这世界上最好的陪伴,莫过于我们在一起。你做着你爱做的事,我做着我爱做的事,而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总是有你的身影。就算转身之后你不在,可是我总会不畏距离奔向你、寻找你、问候你、亲吻你,等待你给的回应。所有的问题,你都会有最好、最美、最温馨的答案,好像那就是我心底的,我期待的,我所等候的。而其实,我等候的只是你的回应,充满了爱的回应,那才是我一切欢笑喜乐的泉源。

二、

我爱你。

可是我好像从未告诉过你,多想每天都对你说一次啊!

你呢,是不是也很爱我。恩,我知道,你一定很爱我,或许比我多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哦!

可是我还是好想听你亲自说出来。

你就这样睡了,或许这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你说,我的记忆会不会也随着时间而改变,而消退,终至再也没有了你的痕迹呢?

我想要记着你,所有的瞬间,所有的回忆。然而,我知道这很难,我们都无法不面对时间的力量,它可以给我们青春,也可以让我们衰老;它可以给我们独一无二的精彩,也可以让这一切只成为瞬间。我们抓取的、得到的,赢来的,丢失的、遗弃的,输掉的,唯有时间最终让我们明白。

我知道,你听着这些话,一定会笑,这是你惯有的表情,很慈祥。

你一定会说: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过去的也一定会过去,只要过好现在,问心无愧就好。不要为我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你啦,虽然怕你孤单,但你一直是个不会让自己孤单的人。你总是乐善好施,自己承担了所有;你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的种种,不怕欺压也不怕贫穷;你总是有许多许多精彩的故事,并且妙语连珠,周围的人都爱戴你。

我只是有点害怕,但是我早就整理好了你所有的照片,当我想念你,就可以翻开这本珍贵的记忆图册。这里可不仅只有你的青春、你的笑容,还有你的操劳和照得超级搞笑的表情的照片哦!有些恐怕你自己都要回忆一番才能够记得起来呢!

多希望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再听一次你回忆着那些过往的故事,再一次与你一同经历生命的坎坷和精彩。多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地道别!

三、

车子摇摇晃晃的,窗子被寒冷包围。

我想起冬天里,窗子上的冰霜,如同被冰封了的雪花一般,停止了,却依然保持着飞舞的姿态。

我就站在炕上,在窗子上融化出拳头大小的地方,透着这一点地方注视着你。

你知道的,院子里有一只美貌的大公鸡,骄傲并且自大。每每我来,它都欺负我,跟在我身后不停地伸着它的小尖嘴。只要你出来它就堂而皇之地阔步离开。那时候就是我狐假虎威的时刻了。你总是在不远处咯咯地笑着。

夏天雨后,水滴着瓦片的声音、玻璃的声音、杯盘的声音......好像一部交响曲,唯有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坐在檐下,你不在繁忙,我不在玩耍,静静地聆听着。墙角处,不知何时跳出一只汤勺一样大小的蛤蟆,轻声地叫着。我就定睛看着它。你说,我这样一直盯着它,它会很生气的。我问,生气了它会做什么呢?你笑着说,气鼓气鼓,肚子就炸了呀!我重新新奇地死死盯着蛤蟆先生,可怜的蛤蟆先生就这样一翻身,白白的肚皮炸开了。我们俩哈哈大笑,你说,所以脾气大不是好事情,伤害的总是自己。

你总是鼓励我探索,能看到的昆虫我都抓来给你看,能捞到的河里的小鱼小虾我都抓回来养养,能爬的山都去玩耍过,能进的洞都在门口晃悠过然后谎称我进去了,能养的小动物我都买过,最终所有我养不活的都送来给你,你总是微笑着承担了一切。

我记得我抓的蚱蜢都被舅舅和妹妹烤着吃了;我记得捞到的小鱼小虾都被舅妈作辅料炖汤了;我记得你教我认识益虫和害虫,益虫都是精心的抓来最后都放走了,害虫都被我埋 在菜地里做了肥料;我记得我拉着你去看一群白花花的虫子,你说那是白蚁;我记得你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的野草莓、田杆和向日葵给我们做零食;我记得你收养了我的小白鼠、小鸡、小鸭子、荷兰鼠、兔子......我还看到了它们的孩子;我记得门口有只超级大超级大的蜘蛛,我害怕极了,却指望着它抓蚊子不敢伤害,总是唤你来接我;我记得菜园里有一条鹅黄色和墨绿色相间的蛇差点咬到我,而你一直保护着我。

姥姥,你知道的,我最喜欢跑到别人家的菜地里偷苞米、挖地瓜,然后放在自家灶坑里烤着吃。长辈们都知道是我做的,可是我还是那么大咧咧地去偷了,谢谢他们对我这个野丫头的喜爱和包容。姥姥,你一定知道,那是小小的我心疼你的劳作,和心疼自己的胃,纠结了好久才决定的事情吧。

有那么多的记忆忽然之间涌现出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绚丽。而在这寒冬里,记忆却如同盛夏般开放。

姥姥,我很想念你在新房前种的那棵葫芦,那是你为我随口的一个梦想种下的,而我最终陷在了世界的竞争和追逐中,忘记了在那里等候和陪伴你。多想能像小时候一样被你唤回家,在你小憩时候偷偷的亲吻你呀!多希望我们这一次也可以向往常一样欢乐地道别呀!

四、

车子停了下来,我走入人群,阳光再一次袭来。那些摇摇晃晃的记忆好像随着车子远离而远去了,一如你不再记得我的身份时,那些向我渐渐袭来的惧怕一样。

阿尔茨海默病。似乎这个时代的老人无一幸免一样。

有时你记得我,忽然清醒;有时你不记得我,完全忘记。

我只能默默地陪伴在你身边,无论你是否记得我。你在,就总有欢乐。

那时候,我就在想,在你种下葫芦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一起等待,在你车祸住院时我就应该一直陪伴,在你独自和姥爷居住时,我就应该常常探望。而我,一直在忙碌,学业、工作......总不能更尽心,而这一切却不能换来与你一起的美好时光。不,甚至连一点都不能够相比。

那时候,我就在想,即使我拥有了至高的荣耀权利,不可计数的财富,和令人欣羡的地位,若没有你的陪伴和分享,也都如同失了味的盐,再也没有什么意义和用处了。原来,最美的爱便是与你陪伴。

如今,你离开了,脱去这肉体的缠累,脱去这一生的误会和委屈,脱去身体衰老、疾病带来的一切苦痛 。

希望你在更好的地方、更美的地方安息!希望你一切都顺利!

忽然好想吃“外婆家”的菜,在门口等候的时候,那句“外婆喊你回家吃饭了!”总让人心底暖暖的。

我相信人有灵魂,不论你在哪里,我们现在好好道别吧:愿你在更美的地方,不再有悲哀、哭号、痛苦和眼泪,不再有死亡,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感谢上苍,这一生我最大的奢侈,就是遇见了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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