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心随笔(45)
———超前意味着“不合时适”
东坡居士抚摸着自己油腻的中年肚皮让家人猜,里边都装了些什么,懂他的朝云夫人说是“一肚皮的不合时适”。
苏轼只是政治上失意,即便发配黄州、梅州仕途十分落魄之时,仍还有大宋朝野众多粉丝等着传抄他的新词,有一次因病延误了填新词,京城里等着品赏新词的超级铁粉宋神宗就怅然若失,以为苏词人这一回真的病亡了。
苏东坡豁达豪迈的文风直追诗仙李太白,李太白有他的豪迈,没他的豁达,走不了“终南捷径”,李白是不得已的豪迈,还有几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蒿人”的不甘、怨愤,像小人物小女子得志以后的吐气扬眉,世人被他这一名句骗了一千年,却不知他是在朝延招用后出门时和总抱怨他的老妻致气写的。我喜欢李白的诗,不欣赏他这个人;我欣赏苏东坡这个人,尤其喜欢他的诗。
苏东坡作为大宋朝拥有最多粉丝的网红,一生洒脱了无挂碍,我宁愿相信他是真洒脱。“乌台诗案”中他能够不死,是他的豁达救了自己。
在狱中他照样该吃吃该睡睡,神宗派到他牢房的“狱友”证实他没有“腹诽”,就这么让他糊里糊涂逃过杀生之祸。
他虽然一肚皮不合时宜,一生还能活得有滋有味,其实没什么可抱憾的。
才华出众者一定也擅长治理,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两晋名士大谢小谢都曾因才名而授官职,施政的本领就实在是不怎么地。苏轼司马光这些元祐党人不见得就比“拗相公”王安石更高明,王安石倒是坚定变革的,苏东坡却是一屁股坐在守旧的“反对派”的座位上,他的不合时宜是跟不上形势。
上午去火车站接人,路上听“西玛拉雅”里吴哓波讲吴敬链,经济学界称吴敬链为“吴市场”,他这个雅号形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市场经济”这个词出现在官方文件还在三年之后的一九九二年,当时对这个称谓或许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戏谑。
但当初看似不合时宜和“吴市场”一起推动中国市场经济的那些人,后来都成了中国政坛耀眼明星,从结果来看其实是很合时宜的。
“时宜”这东西既要看方向也要看趋势。
吴敬琏之前是孙冶方,再往前是顾准———在国家政策“一边倒”的时代敢于对斯大林的“命令经济”提出“修改意见”的人。在不出所料的死于非命之前,他把市场经济的思想火种薪尽火传给了吴敬琏。他是被吴敬琏推进太平间的。
孙冶方是为吴敬琏拨亮火种的那个人,他已经有一点要嗅到“时宜”的味道了,还是不能赶上时机,他也只能把他已经成型的“市场经济”思想传给“吴市场”,却不用像顾准一样冤死。
“中国的神武景气终将到来!”这是顾准留给吴敬琏的最后一句话。顾准是正确的,只是太超前了,超前得让时代跟不上他的节奏。
如果没有那些超前的思想不合时宜的人,这个缓缓而来的喧嚣时代,又能奔向哪一个迷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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