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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腊月,牵动人心的一头羊

北方,腊月,牵动人心的一头羊

作者: 少家说 | 来源:发表于2016-01-30 23:40 被阅读67次

    源  起

    每年腊月二十前后,家里要举行个仪式。待这个仪式起,我就知道,年已经到了大门口了,随后几天的日子,就像翻书一样,哗哗地就奔着三十儿去了。

    这仪式,老家上了岁数的人都知道,叫“领羊”。也就是让财神爷、菩萨、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之前,领着这头羊上天宫,算是孝敬诸位神仙的贡品。所以,这个仪式得在腊月二十五之前,迟了,神仙爷爷都上天了,就缺了“领”的意味。

    领羊,这是介休一种独特的祭祀方式。但在物资供应缺乏的年代里,领羊还有着集资、众筹、团购的意味,领完后被分割的羊肉、下水,都各自划价被众人分了买了去。

    打我有记忆的小时候起,家里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领羊。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从爷爷主持仪式,一大家子领一头羊,逐渐变成了诸位叔叔伯伯家各领各家。因为随着人口的增加,羊肉逐渐不够分了,而且,各家有各家祭祀的理由。大家各求神仙事,总不好意思用一头羊来搪塞神仙。

    亲  历

    我家单独领羊的那一年,是我参加高考的那一年。

    领羊,其实并不是从腊月开始,这是一场酝酿一年的仪式。头年春节过了,就要到村里选羊了。从爷爷那时候建立起的关系,家里领羊都到韩屯去,而那家屠户每年也都根据我们的要求,提前留好了羊,三五不时地,叔叔们还会到他家去,看看羊的生长状况。

    大羊太贵,羊油也多;小羊虽便宜,但祭祀诚意不够,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太好,爸爸选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羊。

    转眼就又是腊月,头两天家里刚扫了尘,这天起来爸妈又是忙活着打扫一遍,架起供桌,摆好发财馍馍,香烛裱纸备好,撩起神龛挡帘,一切停当,屠户拉着羊进门了。

    仪式开始。爸妈肃立一旁,我也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爸爸磕头交裱纸(仪式一种,就是点燃黄裱纸包好的一袋纸元宝)之后,羊被拉到了神龛前。一瓶酒打开,屠户在羊脖子后、羊尾子前用手把羊毛摁下去,形成一个窝,再将酒倒些进去,将一块四方红布搭到羊背上,一条红绳从羊头拉到羊尾。随后,羊被放开,领羊的关键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这羊一个激灵,把背上的红布红绳抖掉,那它的魂魄就被神仙“领”走了,这个时间长短可就看造化了,时间越短,说明神仙对这头羊比较满意,领的就越痛快。

    神龛前的四个人都不吭气,看着这头羊气定神闲,既不惊慌,也不怕人,甚至凑到人前嗅嗅鼻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大概七八分钟,羊走到客厅东北角,羊头朝东,似乎朝拜一样,前腿一软往下一跪,身子一抖,背上的红布红绳落地,随即站起,依旧傲然站立。我的嘴巴大张着,已经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这只羊的仪式感让我霎时觉得空气中充满神圣的意味。

    “成了!”屠户说到。爸爸给他点上一根烟,问:“还算痛快么!”

    “痛快!不到十分钟么!”屠户呼出一口烟,“有快的,刚披挂上就领了,但也有溜达半个多小时也领不了的呢!”

    羊随后被拖到了院子里,屠户们开始忙活了。两个人照料一头羊,从宰羊开始,到羊的各个部件分割完毕归置到位,20分钟左右,让人不由地感叹庖丁解“羊”,游刃有余。

    剥皮:

    刀在羊蹄关节处轻轻一转,一掰,羊蹄就卸下来了,像金庸笔下的“分筋错骨手”,屠户拿磨刀的铁杵,顺着羊腿骨的缝隙插进去,来回几下,形成一个管道,屠户憋足了劲往内吹气,羊肚子上的羊皮鼓起来了,用刀一划,两边一扯,在冬日的空气下,一股热气蒸腾起来。屠户一只手抓着皮,另一只手握拳往皮肉相连的地方杵进去,几下功夫,一张完整的羊皮褪下来了。

    开膛:

    皮褪下来之后,后腿的两骨之间,一根大铁钩贯穿,两人一提,顺势将羊倒挂在院子车棚的梁上。顺着两股之间的凹陷处,刀过处肉翻飞,刀到底,一挂肚肠顺势翻出,这时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分别摘取下水,另一个已经就着盆里的开水褪毛、洗肠子。所谓羊肠小道,一条小肠拖将出来,在屠户手里打了十几个圈。“大概有三丈长吧,”屠户说:“以前杀羊哪能见到小肠啊,有人就等着收,收回去就做成手术用的缝合线了。”

    剔骨:

    这是最考验屠户手法的一个环节了,也就是看屠户对自己手中的刀用的是否得心应手。我所见的就是他用刀不停地画圈、划线,随后一挑,骨头显露,用手一扯,一条骨头清清爽爽脱出来,不带一点肉丝。

    祭祀:

    一切收拾利索,羊又重上供桌祭祀。这时候的供桌就不是正东正西向了,而是要按照羊被领时羊头的朝向来摆放,羊头的朝向是不能变的。羊头方位确定,一条脊柱摆上,肩胛骨、肋骨摆在脊柱两侧,将羊肚、羊肠、羊肝等下水摆到肚子的位置,再将羊肉整个盖上,四条腿骨、羊蹄按位置摆好,红布红绳搭上去,羊皮塞到供桌底下。

    两头羊领的时候朝向不同,祭祀时朝向也就不同

    爸爸磕头交裱纸,诉说着希望我考上大学的愿望,之后,又让我磕头。带着一种神圣感和责任感,我一头磕下去。

    传  承

    时间快的就像一辆列车,我们坐在车窗前,看着所有景物被速度搓成了一条条线,只有你快速向后摆头,才能在刹那间定格一下画面,随后,又是被一个接一个的年关催促着的蹉跎岁月。

    当年被爸妈担心考不上大学的愣头青,儿子今年也要上小学了。

    从高考那年开始领羊的仪式,被爸妈保留下来了。妈妈告诉我说,当她在学校食堂洗碗每个月只挣400块的时候,每个月要给我寄500块生活费,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养家,却仍坚持攒下钱来腊月领羊。“儿子一个人在外面,让健健康康的。”爸爸说。

    这么坚持着,也就过来了,爸妈笑着告诉我,你高考的愿还了,但现在要保佑我们的孙子健健康康地呢!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九。当我带着儿子走进院子的时候,几只羊都领过了,儿子大呼小叫地冲过去,蹲在地上看屠户料理羊肚。

    爸爸招呼我磕头交裱纸,我扭头叫儿子,耳语几句。

    儿子跑到供桌前,一头磕下去,嘴里说:“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

    祝愿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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