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什么时候,在繁华的街头踮起脚尖想要触摸橱窗里红红绿绿的高跟鞋。
长大之后,穿着美丽的鞋子像妈妈说的那样,走最远的路看最美的风景找最好的人相伴过一生,可是,妈妈没有告诉她,走的太远,会错过最好的他,会迷失最初的自己。
1 讨厌还是喜欢
“喂,哑巴你在干什么!”
林离惊慌失措的从课桌上撑起脑袋,学习委员蒋悠那张美丽的脸就凑进她,顺手抽出林离胳膊下的笔记本,那上面有一行很小的字。
她还来不及夺回来就被蒋悠推开手臂,她一边看笔记本一边大声的念了出来:
“陆则安,你喜欢我吗?”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连最调皮最爱吃的一个胖子此刻都张着嘴不再继续吃他最爱的炸鸡腿。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吹着吹着很大的气球,突然炸裂开。
“哈哈哈哈哈她居然问陆则安喜不喜欢她。”
“怎么可能啦。。太搞笑了”
“陆则安眼睛又没瞎,她怎么问这个问题啊哈哈。。”
……
林离垂下手臂,慢慢的把视线投到空空的课桌上,咬住了嘴唇。她一点也不想听那些话,虽然把那句话写在笔记本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是这个下场。
蒋悠捂住嘴唇笑起来,头发上美丽的发卡因为她发笑时微微颤抖的身体在阳光下闪动,心里那种胜利的感觉慢慢的化开。
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大,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朝林离扔过去,可能是因为角度的问题,笔记本斜斜的砸中林离的脑门然后又掉在桌上。
林离猛的抬起头来,平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她倏的站起来,眼前却突然黑了一下,视线模糊起来,她甩甩头,腿却软的用不上力,终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2 不要对我太好
林离是在医务室醒来的,学校的医务室条件并不算好,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堆在这里,只有靠窗的地方支着一张床。
她往窗外看去的时候,就看见陆则安从窗外经过,她惊的抽回视线,把脑袋埋进一点在被子里。
门外有人说话,她能分辨出一个是校医杨老师的声音,她的嗓门又尖分贝又高,但是人却很好;另一个声音是陆则安的,温温软软的嗓音说出来的话让人不忍心拒绝。
门被推开,陆则安俊朗的身影就闪进来,林离睁着眼睛去看他,又微微缩着身体,她在心里默念,老天啊,不要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啊。
陆则安把手里的一个小袋子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他走近她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他轻轻皱起的眉,他的眉毛很浅,如果不是因为眉心的轻微褶皱,大概也不会知道他在皱眉。
她一直往后靠,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床栏,后脑勺碰的一声撞了上去,陆则安眼里有一丝慌乱,伸手把她从床上扯了起来,语气有些急促:
“你是笨蛋吗?!”
林离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伴随着一波一波的疼痛,她摇了摇头,眼睛也闭着,陆则安见她这副模样,便不再说什么,松手把她放下。
“我给老师请过假了,你今天可以不用上学。”
“你真是够不让人省心的啊总是被那个酱油欺负。”
林离听见他对蒋悠的称呼终于裂开嘴笑了起来,陆则安抬手给她盖好被子,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脸又划过她的唇,她的笑容就僵住了,两颊爬上可疑的红色,陆则安似乎也察觉到了,但收回手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继续说:
“你又不能说话也能在笔记本上折腾,说过多少次了要谨慎一点的。你又没记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离感觉她的心就像被烧融的铁水被突然凝固,变成了坚硬而冷冰冰的铁。
陆则安走出医务室之后,她用被子蒙住脑袋,头上的药水味在被子里弥漫,可是脑海里只出现他的那些话。
你又不能说话。
你不能说话。你又没记住。
你是哑巴,记住了吗?
3 总算知道笨蛋是怎样练成的了。
林离和陆则安。
这两个名字其实本就不该联系在一起的,也 不过是歪打正着的认识,在林离看来,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她记得是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妈妈把她从暖暖的被子里面揪出来,妇女特有的尖细嗓音吓坏了幼小的林离。
“你这个死拖油瓶,快滚起来给老娘做早饭啊!”
然后她感到身上落下的鞭子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痕迹,妈妈打了一会儿终于抽搐几下然后歪着脑袋倒在床上,林离颤幽幽的穿上鞋子就跑掉。
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在桥洞下面睡到太阳快要掉进山下面她才醒来,黄昏下吹着悠悠的风,林离抱着肩缩在领子里爬上马路,鞋子丢了一只,她也不打算再找,那只鞋子已经破的很严重了,虽然它以前很漂亮。
到天色已经漆黑的时候,她还在街上游荡,四周陌生的场景让她有些慌乱,她迷路了。
瑟缩着身体穿过一条似乎长满青苔的脏兮兮的小巷子,中途她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是,接下来的霓虹,让她呆住。
那是多美啊,每个人的房子里都有好看的灯光,像是五颜六色的星星,她没有看过这样的灯红酒绿,就像她从爸爸离开之后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一样。
她走近一家鞋店门前,橱窗里的高跟鞋整齐的摆放着,她把脸贴近,踮起脚尖用力伸长手臂去触摸最高的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那么美的颜色,就像妈妈以前很漂亮的时候抹的口红一样。
可是,玻璃将她挡在外面。
4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陆则安的。
隔着玻璃橱窗,他像个小王子一样,穿着白色的小西装,头发微微有点长,但是调皮的翘了一些在旁边,眼睛圆圆的,林离看着就觉得好像水果摊上卖的那种洒了水的葡萄一样。
林离僵住了手臂,他踱着步子越过玻璃门走出来,他那时的嘴有些像女孩子的樱桃小嘴,可爱的两片粉色一张一合,像是打上了唇蜜一样:
“你想要那双鞋子吗?”
他的声音稚嫩,灵动的眼神里有却让林离觉得严肃,林离踮起的脚放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妈妈说那双鞋子很贵的。”
至始至终林离都没有说出一句话,但是在陆则安想要说第三句话的时候,林离扑了上去。然后对着他粉嫩的小嘴,咬了下去。
这条街繁华越空蒙,哪怕是在这样璀璨的灯光下,脏兮兮的小女孩咬着小王子的嘴唇不肯松口,也没有人看见。
她仓皇的逃离,嘴上沾了血迹嘴里有铁锈的味道,她才知道那不是樱桃。
5 请原谅我,不会说话
后来是在高中的课堂上,林离再次遇见的陆则安,他穿着银灰色的短袖,前面是醒目的阿迪标志。
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他当时穿的是蓝色还是黑色的牛仔裤,仍然清晰的是他蹬着刺目的白色球鞋来到林离的课桌边坐下。
阳光就从窗户照进来,她低头看他的球鞋,陆则安把脚翘成二郎腿,两只手臂趴在桌上探过脑袋对着一脸茫然的林离说:
“我会还回来的。”
林离瞬间脑海里蹦出四个字:吐气如兰。
她眯起眼睛,更加疑惑地看他,面前的男孩已经褪去那时候的稚嫩,脸上那层粉嫩的肉变得白皙紧致,小时候的樱桃小嘴变成了薄唇,不变的是粉色还是那么粉嫩。圆圆的眼睛现在依旧是圆圆的双眼皮,不同的却是单纯的眼神现在多了丝不怀好意,他突然抓起她的手把手指放在他的唇上:
“你咬过这里。”
她还在花痴的在心里描述他 , 她不过十六岁,被他的动作吓的不轻,红着脸把手缩回来,无意瞟到他依旧是那种粉嫩颜色的嘴唇,她耳根竟微微红了起来。
谁知道还会碰到你。
只是,现在谁还那么傻啊会把你的最当樱桃,而且,而且,一点也不像樱桃了,薄唇的男生都是花心大萝卜!
她愤愤的在笔记本下一笔一画的写下这些字,然后将书放齐,堆在两张课桌的中间。
6 笨蛋才会那么执着,喜欢一个人还为她放弃这么多
林离从小就没有爸爸。
这个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实,身边的小孩都差不多会自动远离她,她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毕竟,从小就开始装哑巴的女孩,也都不会在乎身边没有朋友吧。
上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学校的六一儿童节,老师说要选人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挑女孩们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高高的举起手臂,林离低下头不安的磨蹭着脚上的两只鞋子,最后确定人选之后林离才抬起头,放学后背着书包噔噔噔的往家的方向跑。
回家后发现妈妈不在,轻手轻脚的关上门躲在房间里轻声的哼起那首歌来,声音像银铃一般悦耳动听,门却突然被打开,妈妈抓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狠狠的抽打下去。
“谁让你唱歌的?”
“你唱什么唱,我让你出声了吗。”
“你唱什么?啊?你是哑巴,哑巴!”
“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就给老娘滚,不装哑巴你拿来的残疾人补贴?不装哑巴你上什么学?不装哑巴老娘供得起你吗!”
……
那些话像是一根根的细针插在她的心里,她咬着嘴唇不哭出声音来,哑巴,不可以说话。
一直到现在,林离已经习惯了做个哑巴,她也渐渐觉得做个哑巴没什么不好,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不会惹是非,对于她自己的条件,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陆则安其实是个挺好的人,至少林离在做他同桌了一年,就是这样觉得。
他并不是像刚开始那样子的嚣张跋扈。相反,他给她解过很多围,老师上课的时候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只能长久的沉默,然后被训斥一通,罚站一节课,陆则安就把他书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扔给她。
7 “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会走很远。”
午后的阳光像淋浴时的水滴打在林离的身上,她刚刚出医务室,脑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而现在她坐在操场的栏杆上吃着陆则安给的面包,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转头去看坐在树阴下的陆则安,一脸挑衅的看着他,意思显而易见
“喂,你干嘛不吃!”
“吃饱了。”陆则安从书本里抬起头一边说,而且白了她一眼,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看见你我就饱了。
林离满不在乎的舔了一口面包上的奶油,从栏杆上跳上陆则安身边,迅速的把剩下的一小块面包塞到他嘴里,陆则安蹬着脚像是要断气一般不断的咳嗽,林离打开矿泉水漱口,一边还用脚踢了陆则安一脚,他捂着胸口吞咽了半天,抬起头去看林离,林离笑眯眯的低下头来看着他。
陆则安翻翻白眼:“一股口水味。”说完低下头继续去研究书本,林离在他身边坐下来,撑着脑袋看着这个男孩,他长的很好看,差不多算是她记忆里认识的最帅的男孩,不然也不会在小时候那样死不要脸的压着他亲。
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这么努力,是要上大学吧。
林离抬起头去看天空,忽然觉得胸腔涌起一股酸涩,陆则安,陆则安。
是不是高考之后,他们就会离的好远了。
这个时候眼睛却忽然被人捂住了,陆则安靠过来,鼻尖是他衣服上淡淡的皂香味,他低哑着声音说:“林离,高考过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轻轻动了动嘴唇,然而,也只是抬手把他的手拿下来,缓慢的摇头。
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那点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林离把他的书拿起来,从他怀里摸出一支笔来,她知道他为了跟自己正常的对话总是随身带着一支笔,就算是写在手掌上,也会这样。
她想起来他们上课的时候总是写满草稿本的闲暇对话,甚至又一次他们上课互相给对方写笑话两个人趴在后面不停地笑被老师发现后让两人去走廊罚站,陆则安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摸出一支笔来,然后两人站在走廊上互相写,甚至傻到写在对方的脸上才发现对方根本看不见,两个人面对着面张着嘴无声的大笑。
她歪着脑袋写下一行字:“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会走很远。”
8 肋骨不要走
高考很快就结束了,预料中的,陆则安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林离考的分数惨不忍睹,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妈妈给她梳了头发,做了一桌子好饭菜,林离出门的时候妈妈一直抓着她的手,林离只是笑着。
林妈妈像个要失去玩具的孩子,眼眶里是清晰的泪水,她不安的摩挲着林离有着薄茧的手心,嚅嗫道:“离离,你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不要管妈妈。”
林离冷笑着抽出自己的手,提起边上的行李箱,眼神锐利,用口型说着:我知道。林妈妈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离离,妈妈知道你会说话,你说句话好不好,妈妈想听你说话,离离,妈妈错了。妈妈也是没办法啊,妈妈爱你啊。离离。。”
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哭的像个孩子,林离觉得心里某一处慢慢的开始塌陷,抬起手抹了抹掉下来的眼泪,大步的离开。
身后的哭声慢慢的小了,林离知道自己离她远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她的妈妈。
在车站就看见了陆则安,一样的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冲着她挥手。他们一起在站台上吹风,林离抓着长头发防止被风吹乱,那架势就好像风会把自己头盖骨掀起来一样死死的抓着头发。陆则安把手放在兜里,靠在边上,吹了很久的风,广播里响起甜美的声音,是在催乘客了。
陆则安拍拍林离的肩膀,好看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凝重:“我走了。”林离点点头,陆则安又说:“你好好照顾自己。”林离又点头,陆则安皱起眉毛,有些懊恼,抿着嘴很久之后又轻轻吐出一句:“我很喜欢你。”
但是,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火车的轰鸣声震天的响了起来,林离神色无异的看着他,陆则安匆忙走下去,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林离慢慢的蹲下来,用手捂住嘴,眼里滚烫的热泪掉进风里,长发因为没有抓着而乱飞舞起来,慢慢的张开嘴:
“我也。很喜欢你啊。”
“很喜欢。”
这句话是林离这三年来不断练习的话,因为太多年没有出声,发出的声音是浓浓的沙哑,已经离开的陆则安没有听见这句话,而在那以后,他再听见的时候,却已经失去太多。
9 有个女孩叫林离
再次遇见陆则安,是在林离在二十一岁的冬天。
鹅毛大雪堵住了公路,林离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靠在车门上抽烟,脚上蹬着一双红艳艳的高跟鞋,在雪地的刺目的不像话,清丽的容颜划上了公式化的妆容,银色的裙子包裹住又长又直的两条腿,肩上披着枣红色的狐裘,举手投足间都是雍容的代名词。
陆则安从公车上走下来,西装上飘了许多雪花,柔软的头发上都是雪花,带着毛茸茸的手套,手中提着热豆浆和早点。
前面的路还没有通的迹象,林离抽完了一支烟,侧过身子打开那辆黑色保时捷的车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陆则安走过来。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林离慢慢的直起弯曲的腿,指尖的烟冒着白色的烟雾,精致的脸庞看不出表情。陆则安手中的热豆浆冒着热气,静静的呼吸,鼻尖的雾气升腾。
他没有想到过,一个生生在生命里消失了接近四年的人,会突然出现,用从来没有过的样子这样出现。
路被清通,前面的车流开始涌动,林离丢掉烟用脚捻灭,转身钻进车里,车门碰的一声关上,黑色的车窗一点点上升,她的脸庞终于消失在那片黑色之下。
车子绝尘而去,陆则安愣愣的站在雪地里,直到后面的车子用力的打着喇叭他才走上人行道,看了一眼手中的早餐,抬手扔进垃圾桶。
这四年,你在哪里。
10 跟我走好不好
而第二个四年的时候,林离赶回家乡的那个城市接一个t台秀的工作。她拿着那套白色晚礼服走进更衣室,去听见监场的负责人说:
“林离,这套你要好好走啊,最好把头发全部绑起来,这套礼服叫时光的花,内地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好像是你们这个地方的。”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换好衣服,依言绑好了头发,拿着眼线笔熟稔的画眼线时,却突然被人夺去。然后被人拉进怀里,撞疼了她的额头,鼻息间却是熟悉的气味,想躲,却无处可躲。
陆则安按住她的脑袋:“林离,我想你。”
我想你,在你离开的这些时光里。
那晚的t台秀走的很成功,但是却出了一条匪夷所思的消息。
模特穿着晚礼服逃跑了。
11 你不要逃
她以为这次也能逃的过的。
但是穿着礼服逃跑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路边的监控器拍到了她的行踪。
在一条十字路口的街道,她被警>察拦下了。
“姓名?”
“……”
“为什么偷礼服逃跑?”
“……”
此刻坐在审讯室里面,林离有些狼狈,头发散落下来,先前的妆容因为跑累了被汗水浸湿而花掉,而她进来审讯室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对面的警官显得有些生气,口气也很差:“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这礼服价值好几万呢,你这么不配合,到时候赔钱又坐牢……”
门外有细细的声音传来,警官继续说道:“好了,陆先生来了,你态度可得好一点……”
门打开,陆则安踏着皮鞋走进来,银色的西装依旧板板直直的,一丝不苟的样子。林离从椅子上站起来,陆则安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像是小孩子一般委屈:
“阿离,你不要走。”
她轻轻挣扎一下,陆则安倔强着不肯撒手,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
“你走之后,这里,空了好久。”
警官膛目结舌的看着失主和盗窃者忽然这样亲密的两人,林离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手心传来的是他心跳有力的撞击。
她沙哑的开口:“那让我住进来,好吗?”
“什么?”他有些讶异的开口,这算是他认识她的这些年来,唯一亲耳听见她说的一句话。
林离测过头,把耳朵贴上他的胸口:“这样,就不会那么空了吧。”
空心住人,还会空吗。
12 世界那么大,你那么小
林离与陆则安的婚礼是在十一月举行的。
她穿着陆则安为他亲自洁白的婚纱,美丽的长发高高的盘在脑后,裙摆圆圆的散开,美丽不可方物,而身下,却是一辆轮椅。
陆则安穿着白色西装,本就俊秀的脸庞因为掩饰不住的笑意愈发俊朗,林离也微微笑起来。
“很美。”陆则安俯下身来,看着镜子里的林离。她侧过头来,微微扬起下巴,亲吻他的脸颊。
“要做你的新娘,我怎么敢不让自己美一点。”
——
“陆则安先生,你愿意娶林离女士为妻吗?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有,都爱她保护她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他转头看着轮椅上的林离,又侧回去,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轻轻的握紧了她的手:“我愿意。”
愿意吗?生老病死。林离掀开头纱,仰起头,撒娇一般的要陆则安听她说悄悄话。
“我爱你。”
然后又抬起头来,大声的对神父说:
“我不愿意。”
她在他耳边说,一边抽回自己的手,把手中的花束塞到他怀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快速的,在人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转着轮子离开婚礼现场。
陆则安手中的花束缓慢的,静静的掉在地上。他用力眨了眨眼,温热的液体缓缓从眼眶里掉落,发红的双眼像是兔子一般。
阿离,你总是逃跑,你非得要我死了,你才能安心落脚吗。
13 哪有什么阴谋 不过是爱的借口
她有两个梦想。
一个,是穿上陆则安家橱窗上最高处的红色高跟鞋;另一个,是穿着他亲手设计缝制的婚纱跟他走进婚礼的殿堂。
只是一切,都在快要完成的时候突然破灭。
就像是一首旋律激昂流畅的钢琴曲,在最高点的时候,戛然而止。
然后是拉长的尾音,划破寂静的空气,流动成梦魇一般的血沙。
林离在跟陆则安离开拘留所的第二天,她偷偷出门,想要买一只录音笔,她想,既然决定要在一起了那就做好自己。用录音笔练习自己说话的能力,也一定可以在某天,语言流畅,声音甜美的告诉他一切自己的爱吧.
她选了一只白色的录音笔,上面有印花的图案,跟那天的礼服有些相似。回来的路上打开录音笔,缓慢的迈着步子,面带微笑。声音沙哑的,试探着把录音笔拿在嘴边:
“陆则安。”
“我们在一起吧。”
“谢谢你,等我那么多年。”
“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没有真正开心过。”
“陆则安,我爱......”
耳畔瞬间的嘶鸣,汽车急促的刹车声穿过她的耳膜,同时,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重重的跌下去。脑袋碰撞水泥地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她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可是,为什么不痛?
林离看着头顶的天空,蓝天上没有一片云朵,只是海洋一般的蓝色,压得她有些难以呼吸;她试着说话,尖叫,或者呼救。
而她也只是张了张嘴,血就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留下来。她在闭眼前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她的双腿被卷进车轮下,水绿色的针织裙上是殷红的血;第二个画面是陆则安穿着红色连帽风衣向这边奔跑,他俊朗的脸上分明是痛苦,发红的眼眶让林离也觉得难过。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林离却觉得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她微微笑着,闭上眼睛。陆则安,你不要难过,我穿过人潮能看到你为我狂奔的身影,就算我死了,下辈子也会记得你恍如隔世的面容。
事实却是,她醒来了。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她僵硬的看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记忆慢慢拼凑起来。然后抬起被子上的手臂,掀起被子。
陆则安却在这时候打开门,手中提着保温桶,林离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盖着被子的腿,手臂缓慢的向上抬。陆则安把保温桶扔在一边的柜子上,大步的走过来抓住林离冰凉的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林离,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不需要你同意,我们结婚。
她一向是心高气傲的女子,怎么允许他自作主张?况且,她现在已经不健全,要结婚,无非是同情自己吧。她动了动唇,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摇头,一直摇头,越来越失控的情绪支配着她,发疯一般的捶打陆则安的胸膛,用力的嘶吼,大声的嘶哑的哭吼。
一切都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变成了慢镜头的电影,衣着光鲜的俊美男孩,穿着病号服的狼狈女病人,发疯一般的厮打,放大的哭声,凄厉的声音甚至在走廊里都能清晰的听见。
陆则安抓着她乱挥的手臂防止她碰到腿,像是怀揣着一件珍宝抱在怀里。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清澈的眼里聚满了泪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声音都带着哽咽。
“阿离,我娶你,不是同情你。是因为爱你,这是我从喜欢你开始就想要的,你那么骄傲,我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好怕,现在你需要人来照顾你,让我来;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没有人能比我更想要你幸福,没有人比我更渴望跟你一起走剩下来的下半辈子。所以,你让我娶你好不好。”
她终于安静下来,像抽去绳线的失去生命的死亡木履,直直的望着腿部被子下平坦的那一片,窒着呼吸。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没有人能比我更想要你幸福,没有人比我更渴望跟你一起走剩下来的下半辈子。所以,你让我娶你好不好。
14 我求你 放我走
清丽的白色在夜色中缓慢的移动.
离开婚礼现场后 林离来到这个小小城市中的繁华地带,她转着轮椅在人行道上前行,迎面走来的,从她身边路过的,都不约而同的将异样的目光投在这个轮椅上穿着婚纱的娇小新娘身上。
她没有躲避,只是微微仰着头,微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滞留,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像个机器人,机械的前行。身边的一家鞋店开了暖暖橘黄色灯光,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也不知道是音乐还是鞋架上的高跟鞋吸引了她,她调整轮子的方向然后进了那家店。
店里没有人,她也并没有注意是谁开的灯,环顾了这里的布局,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家店。
她看见最高处的鞋架,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伸手想去拿,却僵在半空中,这样的高度,好像回到十一岁那个夜晚,矮矮的自己想去触碰陆则安家那双红高跟一样。
一双白皙的手拿下高跟鞋,放在林离的怀里。
“喜欢就看看吧。”
抬头,迎上一双清澈的眼。是个很漂亮的中年妇女,保养的很好,五官很精致,眼边有细细的皱纹,但却不影响她的美貌。
“我们店鞋架最高处永远是红高跟,小姐,你眼光很好。”
林离有些恍然,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觉得太过僵硬,连忙又收回表情。中年女人对她笑,仿佛是老熟人一般:
“这一双高跟很多顾客青睐,但是我不能卖。”林离疑惑的看着她。她继续说道:
“我儿子不许我卖,他说这是他留着他喜欢的人的。而且,他还说,如果有一天他喜欢的人再次来到这家店,他一定要牵着他一起看他写的话,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林离觉得像是突然被小钳子飞快的夹了一下心脏,有些刺痛感。她慌张的摆手,低下头把高跟鞋放好,起身往门口滑动轮椅:“我。我还有事,我不买鞋子了。。”
中年妇女轻巧的抓住轮椅,将她推往店内的柜台,拉开抽屉,将一个日记本抽出来放在她手上:
“则安是我的儿子,他今天的婚礼我没有去,是因为他从来不认我这个妈妈。从我和他父亲离婚,他对我们就很疏离了。你是他的新娘,你逃婚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他,但是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些。”
林离浅浅的呼吸,手有些颤抖,慢慢的翻开。
“我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亲了 ,她好像把我当成水果,像个笨蛋。”还有些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
“又看见这个坏小妞了,居然会脸红。”时间是高一开学那天。
她翻到高中毕业后出门那天的时间:“我说我喜欢她,可是那个时候汽笛声响了,她没什么反应,我想她大概没有听到,我要气死了。”
……
在下大雪堵路那天,陆则安写了这样一段话。
“林离,你要的是什么?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雍容华贵。”
“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我。你可以在几年后的相遇里漠视掉我,你在大雪中抽着烟,我也并不希望像别人告诉我的那样,你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你真让我难过,你想要的,原来是那些。”
她还要翻页时,才发现这本笔记仓促的结束了。剩下的纸张有被撕掉的痕迹,林离看着那些话,终于掉下泪来。
我要的,是那些吗? 我不是。
陆则安 你知道我被有钱人包养过,那你知道我妈妈精神失常打死了一个跟她抢八音盒的小男孩吗。家属要妈妈赔偿四十万,可是我们哪里有这些钱。我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两年,他给了我四十万,官司终于平息,我妈清醒后却撞死在家里的门板上。
这些 ,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所以,求你,放我走。
15 你是傻瓜 时光怎么会开花
雪纷纷扬扬的下,似乎要掩埋整个世界一般。
纯白,纯白。
陆则安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簌簌飘下来的雪花,嘴角轻轻扬起笑。这样的大雪,在这里相对于温暖的城市,是很少的。而上一次下这样的大的雪,他见到了林离。
可是,阿离,这一次,你在哪里。
我十二岁遇到你,十六岁跟你同桌,十九岁和你分开,二十三岁又才见到你一面,二十七岁你回到的身边,然后在婚礼上逃跑,你现在消失了一年,阿离,你要离开我多久。
我喜欢你,从我十二岁到二十八岁。十六年,我也留不住你吗。
陆则安在雪地站了一会儿,衣服上头发上都飘满了雪。他向前走去,打开轿车的车门坐进去,是驶往他寻找她的第九个城市。
林离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遗憾。
那天晚上她从陆则安家的店里出来,她就打定了主意,离开这里。
她到的是一个连自己都叫不出来名字的地方。但是这里很美,很温暖,她租下一个小小的庭院,在院子里安置了一张躺椅
此刻她坐在大学中,裹着毛毯,怀里抱着一件白色的婚纱。她端起旁边的热茶,慢慢的喝,雾气升腾间,眼睛微微有些潮湿。
陆则安,我离开你了,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设计的礼服,叫时光的花吗?你是傻瓜吗,时光怎么会开花。
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如果,你把我送进医院后,医生说保留双腿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大且有可能危及生命,最好截肢的时候,你没有说截肢的话。如果,你没有对昏迷不醒的我说“阿离,你不要怕失去双腿,我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我想要你活下来留在我身边,这样你就不会再逃跑了。”如果,如果那个女护士不是蒋悠;如果,她没有把录音笔交给我;如果,我没有听到从出车祸到我醒来都没有关掉的录音笔里的录音。
我想我会留下来。
跟你结婚,一起去店里看你写给我的话,一起生活,生孩子,老去,死去。
可那也只是如果。这些都发生了,我没有办法再留下来。
你永远 永远不要再喜欢我,永远不要再遇到我,到你死去的那天,我也会在这小小的庭院里,穿着你曾亲手为我设计的婚纱,安静的死在这里。
Fnish
陆则安,你是傻瓜吗?只有伤口会结痂,时光怎么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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