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网络
文|森吉
吃过早饭，我从山脚下的小家出发，蹦蹦跳跳往住在半山腰的朋友小桂家跑。小山坡并不陡，都是由坚实的黄土夯实的。
小桂邻居家的笨女孩站在门外朝我叫道:“又来找小桂啦！”
“嗯，是啊。”急忙嬉笑着跑开了。
跑了两步，就到了一低矮的瓦房屋门口，大客厅是小桂的邻居所属的地域，小桂家是左边的偏房。
我在房门口大叫：“小桂，你吃完饭了没？咱们该去上学了”
“嗯，吃完了，等一下，我妈在给我扎头发。”
我走进屋子，经过乱糟糟的柴火灶，走进一小房间正瞧见她妈妈在给她梳理头发，她的头发乌黑，像羊毛一样蓬松，只是因为她妈妈给她天天编辫子，没有烫过头也成了天然羊毛卷。
她妈妈体态肥胖坐在床边，两只胖手代替梳子束她闺女头发，一束头发聚集后，用力地弹起皮筋箍在头发根部。只见小桂头发紧贴头皮，像是油光锃亮的马屁果真摇摆着蓬松的马尾。
“好啦，走吧”
小桂与我走在路上，并不会手拉手一起走，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小桂是我幼时最好的伙伴，不是之一是唯一。
要是我的饭比她早，我就会跑到她家等她一起上学，放学铃声响起，我们轮流在校门口等待彼此一起回家。
01
夏季是暴风雨发狂的季节。我们村的孩子上学路上都得走同一条泥泞路，右边是连绵的群山与泥泞大路隔着一条小溪，雨量充足时，我们常常担心小溪被盛满了雨水，继而溢出到泥路上。
有一天，天是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雨，但昨晚已经下过一场特大暴雨了。
走在上学路上路过转弯处，发现溪水已经躺在路上了，满满当当的，虽然我穿着雨靴，但不敢保证，溪水不会没过我的靴子。但我还是努力踮起脚尖，蹚过溪水时，我紧盯着我的小红雨靴的边缘正与溪水齐平。
“糟了，要是我没走稳，水肯定会进来的”
“没事，没事，慢慢的，快走到没水的地方了”
终于，我的雨靴还是保持着干燥。
但噩耗还在后头。
放学了，我和小桂撑着各自的伞走在路上，但天却渐渐地又暗了一点，风又肆虐了起来，雨水拍打着雨伞。风力实在强劲，我们将伞放在前头挡住这个“妖魔”，可也挡住了前进的视野。忽然，小桂的伞忽地一下掀翻了，露出了“白骨”，伞皮怎么掰都掰不下来，小桂急得大哭，雨水淋湿了她的羊毛卷，瞬间软塌塌地贴在她的额头。
看见可怜的小桂在风雨中凌乱，我赶忙跑到她身边。
“别哭，我们一起撑我的伞吧。”
风继续呼呼地吹我的伞，我一个人的腕力扳不过它，小桂见状，也伸来一只手握住伞柄，共同抵抗这可恶的风。
艰难地走过那个转弯处后，雨水像疯了似的，像冰桶挑战一样一股脑地往下倒，我们推着伞，低着身子行走在面目全非的泥泞路上。
一瞬间，我们感觉风力一下升至十级，两个人的手已经握不住伞柄了，再继续前进的话，伞有可能被吹飞了。包括我们两个，一行走的其他孩子全都突然一瞬间动作一致趴在泥泞路上，像是匍匐在泥水里的士兵，伞冲锋在前头，我的脸蛋贴到了泥巴，紧握着伞，不敢动，紧闭着双眼，心里默念：妈妈呀，快来救我！
就这样，全部的小孩子都成了落汤鸡，满身都是污垢。
过了几分钟，风渐渐变弱了，但是雨水没有停。我们才从地上爬起，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行走在回家的路。
回到家，我妈瞧见我这被风雨摧残的模样，露出了打完牌后的喜悦笑容。
“你怎么成这样啦，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吗，你不是有伞吗，快把衣服换了吧”
敢情我妈一直在室内打牌，没瞧见外面的狂风暴雨吗，所以也从不担心小麻雀一样的女儿会被大风刮走了。
对于母亲的“狠心肠”，我真是失望极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接我上下学，没有参加过一次我的家长会。
02
小桂家前有一棵大树，树干黑黢黢的，长得很是低矮，但是非常粗壮，枝条也是粗实得很，树叶密密麻麻，阳光也投不下来，树底下真是一个好乘凉的地方。
小桂的瘸腿爸爸在结实的树枝条上绑了一个秋千，由两条僵硬的麻绳垂下，距离地面几十厘米的底端绑着一块褐色的木板。
小桂兴冲冲地跑来我家喊道：“燕子，我家有秋千了，去我家荡秋千吧。”
“好啊，好啊，走！”
双手握住两条麻绳，坐在木板上，小桂的双手猛地推了一下我的后背，双脚蹬离地面，我随着风儿摆动。
“哈哈，好爽啊”
“换我来一下了”
“好的，蹬~”
“我们一起坐着荡吧”
两个人的小屁股就这样挤着，四只脚一起蹬着地面，荡啊荡......我们望着彼此咯咯地笑。
那是我幼时最喜欢的伙伴，那时是我童年最欢乐的时光，那时也是小桂最完整而幸福的时光。
03
过了几年后，小桂的家安在了距离我家几百米的前方，成了平层砖房。旁边是人工的荷花池塘，一到夏天，荷花翠丽地盛开。
小桂跑来我家玩，我说：“我现在有点饿了，可是家里又没有东西吃。”
“那去我家吧，我家刚好买了一箱方便面。”
站在小桂家走廊的窗户边，小桂递给我一包方便面，我捏碎后，将调味料倒进去，再攥着封口处使劲摇晃里面的碎块，小桂自己也拿了一包面学我的方法吃起了干脆面。
“嗯，好吃。”
小桂微笑着，手尖一边抓着碎面块往嘴里送。我看见她手腕上套着的黄色箍发皮筋上面缠绕着一圈圈的黑发，看起来有点瘆人。
我问小桂：“你为什么不把皮筋上面的头发给扯掉呢？”
“这个啊，我懒得扯。”
“小桂，你妈妈走了之后，你难过吗？”
“不难过了，已经过去很久了。”小桂脸上挂着笑容说。
几年前，小桂和她妈妈行走在马路上，正开心地往隔壁村的集市上赶，不料一辆大货车撞倒了她妈妈，从此小桂成了没妈的孩子，但拥有了独立的房子。
此后，我转校了，也念了大学。从此和小桂没了联系。但我从母亲那里得知，小桂初中辍学了，去外地打工了。
然后再得知，小桂并不是她爸爸亲生的，她是别的村丢弃的。她现在有支气管炎。
最后再得知，小桂跟一个河南的男生私奔了，男生家庭好像也不太好，她回过一次老家，不过是找他爸要钱，从此哪怕过年也没回来过。
听完小桂的遭遇后，我怅然了很久。
在我的友谊生涯中，小桂是个特别的人，我会一直记得小桂，以桂花的名义记住。
最后，来几句诗吧。
“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
——《东城桂三首》白居易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鹧鸪天·桂花》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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