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忆且行

且忆且行

  两个月前，我疯狂。

  一个月前，我欣喜。

  此刻，我迷惘。

  我保持半倚在床上，从早上醒来开始，日复一日。尽管颈部已经酸痛到麻木，尽管上进心挣扎着要冲破束缚，可我还是植物人一样，盯着手机，发呆……

  父亲让我拿录取通知书给他，提前缴学费，我无奈又烦躁地回应了一个字，“哦！”我起身，坐在书桌前，望着被塞满的抽屉，眉头一皱，然后不耐烦地开始找寻。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压在最底下，我暗暗回忆起了什么。突然间思绪涌现，我起身去翻找一个尘封的木箱，里面应该沉睡着我的过往。

  打开箱顶，迎面而来的是一种带着淡淡麝香味的腐朽气息，我上下翻找，找出了一个淡黄色的文件袋，打开的一瞬间，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一本已经褪色的小学录取通知书安静躺在我的手心里，我缓缓开启，看见的是我曾经的模样，曾经的故乡。记忆中关于那段时期的故事我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是一群人，一群在现在的我看来幼稚天真的孩子。幼儿园刚读完，我便过早地品尝了人生的苦，父母留下我一个去上海打拼。从那时起，我便成了托管生，和那群难兄难弟一起寄人篱下。孩子的世界或许真的很单纯，那时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电影院，ktv，但是我过得很快乐，导致现在没有任何遗憾的回忆。“野孩子”们成群结队去小店买辣条分食，五毛钱的卫龙很有嚼劲，甜甜的带点辣味；五毛钱的绿爽吃起来又干又柴，但淡淡的薄荷味混着甜辣粉的滋味让我们上瘾；还有五毛钱的酱牛肉，其实是面制品，蓬松的面团吸饱了浓郁的酱汁，在口腔里激荡。放学后，我们去橘子林探险，捉天牛，摘橘子，然后在大人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中追逐奔跑。睡前，我们会压低着嗓子偷偷诉说自己的梦想，一个房间里会有科学家，会有医生，会有将军……可是，孩子，也总有一天要长大。

  下面是鲜红的初中录取通知书，我小心翼翼地揭开封面，却还是被井喷的回忆震撼。青涩，是我对它最好的修辞。那会儿，每个人的价值观都开始悄悄成形。高考前夕我清理qq好友，偶然得知了昔日好友的消息。“谢谢各位粉丝的支持，第一次直播观看人数达到了两万，老铁没毛病！”他主页的第一条说说如是。我寻思这小子不会是做了主播了吧，便硬着头皮去找他叙叙旧。

最近怎么样，阿仁？

还好啊，哈哈，兄弟还记着我呢。

你是做了主播了吗？

嗯，我去年开始做的，读书不适合我，唉！你呢？

我就是那样，每天不停刷题，刷试卷啊……

你成绩肯定还是很好吧？

没有没有，高中不比初中啊，唉……

做主播也很累，唉，我本来以为我是真的喜欢打游戏，但现在整天打……

  我们聊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我的手机突然砸在我的脸上我才惊醒，夜已经很深了。我回想起来，他说的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震——我每天半夜一个人对着电脑自言自语，陪笑卖乖，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变成神经病。夜深人静，主播给万千孤独的灵魂以陪伴，空荡荡的房间里，谁又是最孤独的那个呢？生而为人，我们活出了虚拟的自己。那次彻夜长谈后，我渐渐发现，长大就是一个珍惜自己的顺遂并与自己的不顺遂和解的过程。

  我低下了头，原本黯淡的眼神此刻闪烁着几点星火。高中毕业证被随意夹在哪本教科书里，我叹了口气。既而抬起头，两个月前的记忆如瀑布涌进脑海。我想大概就是从那会开始我渐渐丢失了自己。世俗经常会给年龄加上政治正确的标签，于是乎我们成了所谓的商品。你该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你该多考证多实习，你该找个好工作找个好老婆……有些道理固然没错，但是世俗往往提前将一大堆标签贴在了还未真正出社会的我们身上，剥夺了我们自己成长自己领悟的权利。高中转入重点班的第一天，班主任便义正言辞地像我们灌输“正确理念”，我们像是一排排士兵，被告知高考是一场没有血的战争，多得一分干掉千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学习，它是战争？我起初不愿相信，可是我抵抗不了鲜红的成绩单，忍受不了家长的冷嘲热讽，于是乎后来的我还是成了时代的“好少年”。我只会每天按时起床，吃饭，早读，上课，试卷，试卷，试卷……没人不喜欢这样，这样子老师开心，家长欣慰。有那么几次的晚自习，我试图举白旗，他们一个个全都拿着枪在跟字典比肩的试卷上扫射，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写字声像是战场的炮弹砸在我的耳膜上，我还是不愿做个逃兵，却也忘不了几年前的那群“野孩子”。

  我的双手有些颤抖，拖着步子坐回了书桌前。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浙江工商大学，直到一个月前，它从千里之外飞到了我手中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到了解脱和满足。细想，却又真的只是那一刻而已，仅仅是见到它鲜红封面的那一刻而已……已是弱冠之年，我又怎能轻易找回当初纯真的少年，在麦田里自由奔跑。

  此刻，我望着摊开在桌面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心里沉甸甸的。再回想起这些年的成长，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曾经牙牙学语的孩童，曾经青涩懵懂的少年，如今却已悄然戴上了弱冠。读《目送》一书时，里面的两段话引起我的思考。

  如是：“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又如是：“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孤独面对，素颜修行。”

且忆且行

  将要步入大学的我，还是会在某些时候感受到一丝孤独。长大了，是羽翼丰满的鹰了，我要学会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快乐和痛苦了。一个人走，不断素颜修行，不断地去了解自己，不断去发现最真实的自己，去发现自己的潜能，为自己的人生抹下独一无二的浓重色彩。大学于我，是担忧，亦是期待；是谷底，亦是山巅。悲喜交加，我也必须学会一个人品尝。

  关于人生，我尚且只能写到这里。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是过往的终点，亦是未来的起点。我不再是纯真的孩童，也不再是青涩的少年，更不再是迷惘的青年。

  我愿双手合十，且忆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