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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大年三十清早起来,我们要备好大红纸去找村里的文化人王先生写春联。王先生以前是干什么的不晓得,只是看到他经常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插支钢笔,花白的头发剪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俨然一位有学问的老先生。他有时候背着两手四平八稳的从村里走过,见到的人都会主动上前递烟问好打招呼,王先生就满面微笑的接过大家敬的香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微微吐出口烟气,圆睁着两只熠熠生光的眼睛和大家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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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先生的交集绝不限于日常里的点头之交,村里人不管遇到红白喜事,王先生必坐礼桌子,不仅因为他德高望重,而且他要执笔写礼单子。这个活儿不是所有人都能干,既要有名望,所有来送礼之人到他面前都要很恭敬的打个招呼,尊称一声王师;另外,坐在这个位子,就要为主家管好账,不能出岔子。当然,一到过年需要贴春联,村里人也要找王先生帮忙,王先生的一手毛笔字写的像他的人一样周正不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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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年三十早上我们就早早的拿着大红纸来到王先生的小院里排队候着写春联。王先生的院子有个楼门,松木板门扇年深日久磨出了亮光,凡是有求于王先生写字的人必须踩着门槛从楼门进来。其实,王先生的院子的楼门对于我们这些小破孩来说就是瞎子的眼睛----摆设,连着楼门的院墙坍塌殆尽,王先生干脆把院墙拆了,留给那些没事来找他闲谝的人进出。作为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孩子不在身边,老人家平日里生活也比较孤独,所以他更希望有人来陪陪他,就像《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半夜留着窗户给张生一样。院子比较宽敞,地上湿湿的,长着一层毛茸茸的青苔,头顶上是一片葡萄藤,枝枝蔓蔓蜿蜒盘旋了整个庭院,更衬出院子的冷清和寂寥。
王先生站在一张半人高的方桌边,微弓着腰,左右按纸,右手握笔,旁边围着一圈等着写对联的人,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先生的手和笔,发出啧啧称叹之声。方桌上铺满了大红纸,王先生在这头运笔如飞,对面必有个青年人帮助他铺排纸张,研磨调汁。楼门贴的不仅纸宽字大,而且内容包揽乾坤;堂屋中联纸张稍窄,字也相对小了一号,内容多是福寿富贵之类;厨房门楣窄狭,字最小,内容多与肚腹有关;还有些新人卧室门口也要写,内容大体就是莺莺燕燕白头到老的意思。整个上午,出自王先生之手的春联不下二三十副,可是每一幅都气象万千啊,而且他都是略一思索,信手拈来,得之者无不欢欣鼓舞,好似一幅春联真就写尽来年的富贵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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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里父亲说是让我去街上买副春联,春联好不好,怎么贴,这些可是我的专业。往年不是找王先生写吗,今年怎么就要去买现成的。父亲才告诉我王先生已经过世了。我有一阵愕然,王先生微微笑开露出的一排白牙,他的点烟前捏着烟屁股将烟头在手上顿两顿,他的……
可惜,没有了王先生,往后礼桌子上没人敢坐了,没了王先生,新年的春联没人能写了。
于是,我在街上绕着上街里一家家的卖春联的看,可是看来看去觉得没意思,没有一幅让人满意的。现在的春联咋都是这样呢,红纸上烫金字,电脑复印出的呆板了无新意,少了墨汁的清香,不管是大门二门厨房门还是婚房门,千篇一律的发财啊富贵啊吉祥。
世无王先生,春联都不像个春联了,春节也没个春节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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