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家拆迁了……

作者: qinyiyi | 来源:发表于2017-08-01 09:58 被阅读88次

    周六一早四点多就在老二哼唧找奶吃的声音中醒来。索性出发,去了趟颐和园。这是来北京15年,第三次去颐和园。虽然早,人也不少。

    令人惊喜的是,在路旁发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像极了我小时候的家门口。

    1.门前的池塘

    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家门口有个池塘,池塘边种着大大的柳树,无花果树。有风吹过,水波粼粼,杨柳拂堤,池塘中小鱼穿梭嬉戏,柳条婀娜的姿态映在水面,像腰肢柔软的舞女。

    每逢暑假,便是我领着一众表弟妹玩耍的好时光。我们把吃完的黄桃罐头大大的宽口玻璃瓶用绳子拴在瓶口,去厨房寻些剩馒头,用手指碾碎了放到瓶子里,“咚——”一声抛进池塘里,把绳子这端系在岸边的树桩上。然后屏住呼吸,大家一起蹲在池塘边上,安静地等,绷不住的小表弟想发出一句疑问,马上会被我用眼神制止。当我们觉得时间足够久,鱼儿已上钩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扯着绳子的这段,利落而又稳稳地把罐头瓶拉出水面。玻璃瓶出水那一刻,我们心情激动,仿佛沉寂已久的宝藏要重见天日。哇!果然,银灰色的小鱼在瓶中欢快地游动,它们在馒头渣的世界里穿梭,咬一口这个,啄一口那个,吃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噢——我们欢呼着捧着这闪闪发光的玻璃瓶,奔入小院。

    2.我的童年和伙伴

    这个我从出生住到7岁的院子,见证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是姥姥家这边的第一个孩子,姥爷很喜欢孩子,尤其喜欢女孩。于是,我独享恩宠很多年。

    以至于我四五岁的时候,二姨家的大表弟偶尔来姥姥家住,我还在嫌弃他,认为这是我的家。大表弟却是心甘情愿地做我的跟屁虫,欢天喜地地希望能跟我和我的小伙伴打成一片。院子里有两个花圃,边沿砌了半米高的花墙,上面是水泥台子,记忆中,大表弟小时候是一个唇红齿白高鼻梁的洋气孩子,长得颇有几分俊俏。二姨喜欢女孩,于是给他穿我穿小了的裙子。夏日的午后,大表弟身穿一袭青色棉布蓬蓬摆群,小心翼翼地在花园的水泥台子上“沿边边”,也许那时他还走不很稳,在树上的蝉鸣和花园里月季花的掩映中,好像一个洋娃娃在踉跄着舞蹈。举手投足充满了奶香。他现在已然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小伙子。看到他现在壮硕的样子,回想那时那景,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如果有现在这样发达的手机媒体,真的应该录段视频存起来。

    院子里有一顶高高的葡萄架,葡萄树的年纪应该比我还要大,每年兢兢业业地孕育出一茬一茬的葡萄。每到暑假时分,葡萄成熟,我最乐得的事情,就是搬个小木椅子,踩上去,仰着脖子,到处搜寻熟了的葡萄。自家的葡萄不像现在市场上卖的,一整串的紫红紫红,看上去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先成熟的往往是顶上能够晒到太阳的葡萄,也不是一串一串地红,而是几颗几颗地,在太阳光下散发着粉紫的玛瑙一样的光泽,通体透明,能够看到里面的脉络和葡萄籽。摘下来一颗,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甜汁四溢,还带着几分阳光的温热。“吃、吃……”我低头,看到一脑袋小卷毛和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米其林一样胖嘟嘟的小表妹崇拜地仰头望着我,盯着我手里的葡萄,我大气地递两颗给她,小妹子一把塞到嘴巴里,吃得汁水横流,马上又抬头再要,口水都挂在嘴角,完美诠释了垂涎三尺这个词语。我望着她红彤彤汗湿了的脸蛋,笑出声来,笑声未落,忽觉后脖子一阵刺痛。啊!我疼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脑袋顶上一直硕大的土黄色土蜂盘旋了两周,飞到了葡萄架上。我摸着肿了起来的后脖子,疼的龇牙咧嘴,眼泪直打转,终于绷不住,哇一声哭起来。小表妹被吓得一愣,看到我哭,她也咧开嘴巴,跟着嚎啕大哭起来,露出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葡萄。很多年后想起来,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刺痛。但是当时,抹干了泪,我又爬到凳子上孜孜不倦地摘葡萄吃,小心翼翼地躲着蜜蜂和土蜂。想那葡萄架上的,应该是现在市场上最常见的巨峰葡萄,而那时葡萄的味道却是那么的甜美。葡萄架下,那个顶着一脑袋小卷毛等着吃葡萄的甜萌的小女孩,在我的回忆里,周身散发着葡萄的甜香。

    冬日的小院里,花圃变成了菜地。勤劳的姥姥在春日撒下的菜籽,长成了一颗颗大白菜。从春到秋,白菜是先大大地散开长,然后再包起来。好像是因为一场冬雪,它们觉得冷了,蜷缩起来。我和弟弟终日在家中菜地里玩耍,到处捡来木棍,报纸,稻草,甚至去偷来一根蜡烛,把冬天冻硬的地烤热,然后挖出一个圆圆的像锅底一样的洞,把从厨房翻出来的地瓜塞到洞里,上面堆满各种燃烧物,点火,烧着了,在火花的哔哔噜噜中,想象着即将要烤熟的地瓜。然而终将因为燃料不足,地瓜从来没有烤透过,把黑不溜秋的地瓜扒出来,作为辛苦劳动的果实,我们还是啃得不亦乐乎。你一口,我一口,啃得满脸满嘴黑灰,想两只小花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地嘲笑彼此。后来我大一些,有了女孩的矜持,不再流连于菜地烤地瓜这种幼稚的游戏,而弟弟,依旧乐此不疲。经常看到他蹲在菜地里,架上两块砖头,烤这烤那,后来发展成做科学实验,砖头上架着一口“小锅”(铁皮盖子之类),里面是雪水、盐水、自己勾兑的墨水、神奇药水,下面升起小小的火苗,弟弟小手冻得红红肿肿,穿着厚重的开档棉裤,煞有介事地开始做实验,嘴里还叨叨着科学原理,一蹲就是一上午。我当时看着他红的要透明的耳朵,心里感叹,真是个宅男(这是个新词)。

    3.拆迁了

    一晃过去很多年。县城棚户区改造,很多老房子都在拆除的规划范围内。

    我也已经在一线城市安家落户,每次回家都会有去看看的念头,然而其实这个院子其实好多年没有再去过。人的拖延症和惰性在作怪。因为总觉得东西还摆在那里,下次还有机会,随时可以去。前几天说,真的全部拆掉了。心里一下子觉得空落落的。

    看到有对同样拆迁的家乡的哥哥嫂子发朋友圈,拍下了自己已经拆了一半,卸了窗户的家,满满的都是不舍。我想,这已经不是一个拆迁可以造就暴富的时代。然而,拆掉的这个房子,却一个家所有经历和回忆的载体。他们为这个房子装修,为了装修方案喋喋争执;他们在这个房子里成家,生女,养育孩子长大。站在残垣断壁的房间门口,一家三口的笑声仿佛还在屋子里回荡。然而,房子要拆了,就像过去的时光,一去匆匆不复返。

    就像我的童年。只有在某个漆黑而安静的夜里,会从我心底那个无人关注的角落,缓缓地升腾起来,侵占我的记忆。

    童年夏夜池塘里的蛙鸣,门廊凉席下姥姥那永远在煽动的芭蕉扇,已经故去姥爷肚子上踩着的那个梳着稀黄羊角辫放肆大笑的光脚小女孩,院子里采下来的芍药和月季,在玻璃瓶子里泡了一夜,迎着清晨的阳光,绽开花瓣的声音……

    一切都没有了载体。一切却会永远都在我的记忆里。

    4.女儿喂鱼

    颐和园的角落,碧绿清澈的水里,青色脊背的鲫鱼片子灵巧地游来蹿去,像儿时池塘里的野鱼一样灵敏异常。清晨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水光反照在拱形的桥洞,金光闪闪,耀人眼。女儿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兴致盎然地用自己早餐的面包片喂鱼,看到鱼儿来争抢,乐的咯咯笑。她爹在背后紧张地用手臂圈住她。我坐在大柳树的身旁,微风拂过,柳条飘飘然。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下来,打在他们身上。看着女儿的侧影,我仿佛看到儿时在池塘边玩耍的羊角辫小女孩。

    人天生就是亲近自然的。人生于自然,最终将归于土地。人类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孩童最爱玩的玩具是水和泥巴。我姥姥家就像童年时期,我们表兄弟姐妹们的“小小自然界”,我们亲近土地,水,花草,动物,伙伴……童年会过去,但是童年的记忆永远也无法拆除和抹去,它一直在那里,美好而熟悉。

    女儿在颐和园大大的玉兰树下,发现了新萌出来的野蘑菇,在野树的叶子上,发现了知了脱了的壳。女儿瞪大眼睛看着金蝉脱壳后的壳,第一次听到“知了猴儿”这个词,一切新奇而美好。感恩颐和园还保有我童年的原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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