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会随风而去
它会自行慢慢爬上来
时间也不会愈合伤口
但药却藏在时间里
01
我只怕没有你
公安局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处理饭后的狼藉。
“谢惜尔出事了，你来一趟吧。”
话落，我心差点掉出来，正按在铁勺上的手指也莫名加重了力气。铁勺边缘锋利的棱角划破了我的手指，一股血液顺着我的手掌流了下来。
我急匆匆地套上外套，立刻前往君二路的公安局。
“你一个小姑娘知不知羞，酗酒闹事，打架斗殴，你才多大。有十八吗？”
“我都二十二了，我看是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吧？”谢惜尔一脸不屑地说。
隔了老远我就听见警察正在训话惜尔。
我向旁边的警察点点头，示意我是她朋友。
“你是她男朋友吧。正好，你看她这态度，是想被拘留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打出我不是她男朋友这几个字就被谢惜尔删掉了。
我只好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然后按下语音朗读，和对方努力商量调解的事宜，并向他们再三保证谢惜尔绝对不会再做这种类似的事情。
警察愕然地看向我，那种眼光带着惊讶的同时还有同情。
我讨厌这种眼神。
没错儿，我是一个语言障碍者，俗称哑巴。
我总是因为他们把我看成残疾人而自卑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看成弱势群体，我明明很好很健康。
我和你们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我不能讲话。
我认缴罚款之后牵着惜尔走出警局，才发现我的手掌还在滴血。谢惜尔慌忙地拿纸巾帮我按住，眼神中好似带着心疼。
我知道她一定想起了高三那一年，我替她挡了一个小混混的刀。当时那个利刃差点穿透我的大拇指，也险些废了我这个拿画笔的右手。
“我是不是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谢惜尔说这话的时候眉间快要拧成一个疙瘩。
我轻轻地把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抚顺，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现在，我很开心我终于长成了她可以靠在我肩头的模样。我好像在用抱住她的力道告诉她：“我不怕麻烦，我只怕没有你。”
02
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
第一次认识谢惜尔的时候，是在小学六年级。
那个时候的校园暴力还没有现在关注度那么高，但是它却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不能说话又加上身体瘦弱矮小，我总是成为那个被欺负的对象。
他们总会把我午休的被子拖到地上踩来踩去，会把我的课本扔到厕所去，然后抢走我的零食和作业本，给我起各种难听的外号。
这些我都忍了又忍。
因为在家长和老师眼里，这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和调皮。他们从来不会相信原来有的小孩子也会是魔鬼。
原以为我的妥协和退让可以换来相安无事，可我没想到的是，它换来的只有更加嚣张的气焰。
一天放学后，他们把我拉到教室一角。其中一个男孩子狠狠地把我推倒在地，然后骑在我身上，嘴里还嚣张地喊着：“驾～ 驾～”
那一瞬间，我浑身上下的血液冲向脑门。
我奋力挣扎着起身，只为维护我最后的尊严。尽管我的身材矮小，可是人在最危急的时刻还是可以爆发潜力的。
我拼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下一刻，我用我的头部直接撞向那个人的鼻梁。当我看到红色的液体从他的鼻孔里慢慢流出来的时候，我慌了。
被我撞出血的男生恼羞成怒地看着我，招呼着他的兄弟继续揍我。我又一次被他们一群人压在地上。我从抱住头的指缝间看见，班里剩余的同学只是离我远远的，冷眼看着我被拳打脚踢。
那时候，我真正体会到心凉和薄情。
可我从来没有想到，救我的会是隔壁班的谢惜尔。
她拿着一根扫把，驱散了围了我一圈的男生。我慢慢爬起来回头看的时候，那根扫把都被打断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孩一定心狠手辣。
可是，我莫名地喜欢。
03
我想做你的意中人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我慢慢地粘上了谢惜尔，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我。
我经常会偷偷摸摸地在她的书包里面塞满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她对我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视而不见，但是我却甘之如饴。
谢惜尔从小学跆拳道，身上打小就有一种北方女孩的霸气和挺拔。
小的时候，我像个跟屁虫一样尾随在她身后，明明比她大的我却被别人说成是她小弟。
大一点的时候，我刻意地跟随着她上同一所初中、高中，甚至是同一个班级。
那时候，我会陪着她在操场上打我并不擅长的篮球；我也会把自己精心誊写的笔记给她，尽管她对读书并没有多大兴趣；我还会给她画各种各样的侧脸和仿照她的卡通人像，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地叮嘱她好好收藏。
高三那年，她傲娇地连毕业照都没有和我一起拍，就不告而别。
我没想到时隔六年后，我还能再见到她。
再次遇见谢惜尔的时候，她正坐在三楼楼梯暖气管上，身体悬空，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去。她两眼放空，手指间熟练地夹着女士香烟，锁骨处还有一支黑色玫瑰的纹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坏女人的味道。
可是，我却极其迷恋她这种慵懒却又绝望的眼神。
我病态地爱着她，尽管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是来找我的。我被她一脸可怜兮兮地找我求收留的表情逗笑。我没有问她这几年去了哪，也没有问她来这个陌生的城市是为了什么。
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经常给我做家乡菜，我却惊异于曾经屌炸天的社会姐今天也能围上围裙拎得起菜铲子。
无事的周末，我一边绘制插画，一边在她的手心里画8023，因为那是我对她爱意的表达。每一次看着她不懂我的语言，一脸茫然疑惑地瞪大了双眼，我都觉得原本凶神恶煞的她却莫名地可爱。
这样的日子总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可我却忘了，8023不仅仅是love还是lose。
在一个像极了以往的平淡日子里，我从画室回来。
轻轻地推开门，屋子里浓重的气味呛得我咳了几下。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见她沙哑的声音说着我最不想听的话。
“我要回去了。”
“给我一个理由。”几分钟后，我在便签本上缓缓地写下这句话。
“我男朋友让我回去了。”她别过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盯着她的后脑勺，没有再写下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听见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我从未见过她起那么早。
呵，原来她真的只不过是很想离开我。
我跟在她身后，看到她吃力的拎着行李箱走下楼梯。有那么一刻，我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把她手里的行李箱抢回来，哀求她不要走。
可是我没有，我想给自己留一点儿仅剩的尊严。
04
用回忆做的酒，下肚的是苦涩
接到发小的电话之后，我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哆嗦着手，慢慢回想着他刚刚告诉我的消息：谢惜尔死了，死于一场街头混乱。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执迷于这种惊险的生活，她难道不知道我最渴求的就是她平安吗？我一直都不懂她为什么对生活这么无妄。
可我却忘记了，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向往着平静、杜鹃花和一日三餐，正如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在追求着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而她一直都是后者。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常常愣神发呆，忍不住地想起谢惜尔，想起以前我跟在她身后的日子，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短短一个月，想起我曾经幻想过将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现在，这些全都没有了。
每一次，我想起她的时候，我都会细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伤疤。那里的结痂早已褪去，可是我心里的伤疤还是会想一次疼一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地开始麻木。
我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娶了一个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此后的生活平平淡淡，却又真真切切。
一年后，我的儿子出生了。
他六个月大的时候，特别喜欢撕东西，我的插画大部分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偶尔有一天，我正好奇他怎么没有撕纸玩，却发现他正在撕裂的那本手语书我从未见过。
我颤抖着双手翻开最后一页，那上面只画着“I”“L”“Y”这三个组合的手势。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谢惜尔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一直装作不懂的样子。
在手语中，那样的手势翻译过来是：我爱你。
我把书缓缓合上，才发现我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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